“恰逢大战在即，就给那小子封一个定北将军吧。”
李瑾略作迟疑，这才依言作答。
他确实不会因为当初韩绍送给他的区区财货，为韩绍说话。
心中叹息一声，李瑾刚要将拟好的旨意送到北宫用印，一抬眼却见远处的某个角落里一座赤红凤撵似乎早就等着自己。
连带着原本因为某人的不识趣，而生出的愤懑、厌弃之心，也渐渐缓和了几分。
李瑾有些急了，赶忙再次叩首道。
能将这至尊之位，坐到他这个地步的帝君，怕是古今少有了。
当初韩绍以财货贿赂李瑾这事，李瑾主动跟他禀告过。
只是凤撵中那道雍容华贵的身影，却没有放过他。
不是怕了。
去年为了区区辽东火参，那些混账能将镇辽军和幽州卖给乌丸蛮族一次。
可这天元腹心的高下争夺，却事关生死！
所以哪怕只是看到那逆贼不开心，太康帝的心情便好了起来。
这话多少带着几分谤君的意味，李瑾不敢接话。
“看来……当初在草原上，那小子手笔不小啊……”
神色大急之下，刚想再劝。
“陛下……这般封将，怕是北宫那边不会同意……”
只能将这份后怕，化作怒意在李瑾这条天家忠犬面前宣泄。
这才是真正的一石数鸟！
到时候自己这个始作俑者的大雍帝君，算什么？
跳梁小丑？
这是……胆子生毛了？
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李瑾这才感觉自己背后不知何时，早已湿透。
只余李瑾那略显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回荡。
没有朕！
他算什么？
一个出身卑贱的军中小卒！
不得不说，太康帝这个当朝帝君或许在某些人看来，纵然有着性情软弱、色厉内茬、优柔寡断等等诸多缺点。
想到这里，太康帝面上不禁生出几分羞臊之意。
“说说吧，为什么不可？”
李瑾说得对。
瞥了一眼身边姜婉那日渐盛开的容颜，韩绍心中隐约有些刺挠。
他只是因为这位长公主殿下……
至少在旁人眼中，要隐隐高出公孙度那个镇辽将军。
这一刻，还是生出几分伴君如伴虎的心悸之感。
还能让那小子记恨自己。
见太康帝面露嘲讽地看着自己，半点也没将自己的这般假设当真。
回望了身后的巍峨宫殿一眼，饶是李瑾一生都在这片无尽宫墙中回转。
可谁也无法否认，那一场近乎战争神话的奇迹，除了那小子无人成就！
镇辽城，镇辽将军府。
别忘了！他的冠军侯之位，是朕给的！
既然有功，若是不赏，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反朕？就凭那小子？”
表面怒意勃然，实则早就冷静了下来。
可哪怕他明知道这话会触怒太康帝，还是咬牙点头道。
这般想着，李瑾又有些犹疑道。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甚至还能让二者生出仇怨！
至于说那小子会不会因此记恨他这個帝君……
看着太康帝眉宇间隐隐露出的煞气，李瑾顿时不敢多言，恭敬领命退去。
内心却是怒意未消。
“见过殿下。”
别说他现在不过是刚刚踏足上三境，就算是已经九境绝巅的修为又如何？
真要是单靠修为就能坐上这帝位的话，三大圣地那三尊老怪物，怎么不在神都镐京坐这帝位？
还没说公孙一族。
可很快便回味过来，自己这位陛下给姓韩那小子的这个将军封号，有些不对。
后怕！
背后生寒的后怕！
可身为帝君的颜面与威严，让他不能将这份后怕在李瑾面前表现出来。
李瑾闻言一愣，随即大喜。
另一方面还能绝了韩绍那小子跟公孙一族合流的可能。
不错！
“冠军侯又是年少成名，少年得志，这等人难免心高气傲、性情冲动……”
“你的意思是……那小子会因为一个女子……反朕？”
边角的胜负、得失，不过影响一时心情。
息怒？
恐怖的气息回荡间，高居帝座宛如在世神明的太康帝，眼中闪过一抹自嘲与颓然。
唯有这神都、这南北二宫，才是天元腹心。
只是太康帝不说话，他自然也不敢多嘴。
“顺便告诉他们，这印他们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勿谓朕言之不预也！”
“万一……”
当初韩绍给他的那份财货，虽然确实厚重到连他都动心，无愧于‘大手笔’这三个字。
“冲冠一怒为红颜？”
“陛下……边地武人粗鄙无智，世人皆知。”
他在太康帝面前，的确没有撒谎。
可如今看来，那所谓的‘区区财货’，怕是要重新估量一下了。
正匍匐在地上，默默研究玉砖纹路的时候，忽然听得太康帝再次开口道。
“将刚刚父皇说的话，与本宫说说看。”
一阵压抑到近乎窒息的沉默中。
如蒙大赦的李瑾，赶忙叩首谢恩。
“朕勉强信之。”
“据兰台阁从幽州传来的密报，长则两月，短则一月，乌丸始毕必然会大举南下！”
重新平静下来的太康帝，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对于自己刚刚踏足镇辽城，便被李文静拉来下棋这事，韩绍其实也颇为无奈。
这话说完，李瑾小心抬头，果然看到太康帝的情绪瞬间好转了少许。
然后在李瑾这条老狗的瑟瑟发抖中，寻求一丝可怜的慰藉。
别说那小子不可能在大雍复制当初在草原上的奇迹。
磅礴的怒意伴随着可怕的帝威，于大殿之中滚滚如潮、咆哮肆虐。
“陛下圣明！”
在他看来，让那公孙女娘与老九完婚。
若是给他们机会的话，为了打击大雍姬氏、以及他这个大雍帝君的威严，那些混账绝对不会吝啬于将这大雍数州之地再卖一次！
或许是已经能够想象到未来某一天，北境数州之地可能遭遇的可怕场景。
有些事情他这个帝君不争，要的是表面的平和。
“陛下……尝闻‘冲冠一怒为红颜’乎？”
而封将，却是动了北宫那些逆臣的蛋糕。
空荡荡的大殿上。
太康帝阴郁的脸色，渐渐涨红。
“不可？”
李瑾叩首，颤声。
“陛下！息怒！”
这样一来……
“行了，别磕了。”
“回陛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回陛下，丞相大怒。”
“言：‘小觑此小儿矣’！”
“送过去，让他们加印。”
“定北？父皇还是喜欢执着于这些细枝末节……”
少年慕之色。
笑话！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话刚说完，向来喜欢在他面前装死的李瑾，竟然出言反驳了。
“我非吴三桂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