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太君重新把玉佩轻轻放在桌上,抬头看向柳惠。
柳惠的手微微颤抖,指尖触碰那枚被盘得油光华亮的玉佩,温润的玉质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那朵精雕细琢的木兰花仿佛突然鲜活起来,将她一把拽回四十七年前的春日。
那年她十岁,随父亲进京赴任。
于阮府赴宴时,在后花园的木兰树下,她遇见了大她一岁的阮芷。
阮芷一身红衣,手持长剑,正在树下舞剑,落英缤纷中,剑光如雪。
“你是谁?”阮芷收剑而立,额间沁着细汗,眼睛却亮得惊人,好奇地问道。
“我、我是来赴宴的柳惠。”她紧张地攥着衣袖,声音细如蚊蚋。
阮芷爽朗一笑,随手摘下一朵木兰花别在她发间:“你长得真是乖巧可爱,我能认你做妹妹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们曾在木兰树下指天起誓,结为姐妹,永不相负。
她们曾共骑一匹马奔驰在城郊,笑声洒满一路,她们也曾在月下分食一块桂花糕,约定将来要做儿女亲家……
柳惠猛地闭了闭眼,眼眶一热,强行切断这汹涌的回忆。
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清明,只是握着玉佩的手指关节已然泛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又暗流涌动的时刻,厅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银铃般的呼唤:
“祖母,娘,我听说有客人来……”
声音未落,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已如轻盈的蝴蝶翩然闯入厅中。
她面容清秀,眉眼间透着一股毓秀灵气,淡蓝色长裙上绣着精致的竹叶暗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冲淡了些许凝重的气氛。
林琼脸色一变,疾步上前拽住少女衣袖:“裳儿!不得无礼!”
她压低声音训斥,“没见有贵客在吗?快给谢老夫人请安。”
温裳眨了眨眼睛,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沈隽意身上时,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乖巧地上前行礼:“裳儿见过谢老太君。”
谢老太君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柳惠。
她神色柔和下来,声音里带着长辈特有的慈爱:“你叫温裳?是个好名字。举止大方,娴静可人,是个好姑娘。”
温裳抿嘴一笑,颊边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沈隽意,见他俊美雅致,风姿卓绝,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
柳惠看着孙女这般情态,眉头微蹙,但神色终究缓和了些许:“这是我孙女温裳,自小随我学医,对毒物有些研究。”
温裳听到祖母提及自己擅长的领域,眼睛一亮,但面上仍故作谦虚:“祖母过奖了,孙女学识浅薄,只是略知一二。”
话虽如此,她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中闪烁的光芒却泄露了内心的自得。
沈隽意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温小姐对医术的自信,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他上前一步,郑重行礼:“温小姐,不知可曾听过灵蛊血毒?”
“灵蛊血毒?”温裳见他与自己说话,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答道,“这是南疆秘传的七大奇蛊之一!”
“据《蛊毒志异》记载,此毒以施术者心血为引,分为子母蛊。中蛊者体内为子蛊,施术者体内为母蛊,二者心意相连。”
她越说越兴奋,语速也越来越快:“最奇妙的是,子蛊会随母蛊心意而动。若中蛊者欲言及施术者姓名或相关之事,必受噬心之痛。”
“随着时间推移,子蛊会逐渐侵蚀中蛊者精血,最终……”
林琼猛地拉了拉女儿的衣袖。
温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过了头,连忙住口,有些不安地看向祖母。
柳惠与谢老太君对视一眼,神色复杂。
空气中的凝重几乎化为实质,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拉扯——一边是积怨多年的仇恨,一边是难以割舍的旧情。
沈隽意注意到,谢老太君的手紧紧攥着拐杖,期待地望着柳惠。
而柳惠则轻轻摩挲着那枚木兰花玉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最终,柳惠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包含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转向谢老太君,声音低缓:“罢了。阮芷,今日就看在……看在你这个孙儿的份上,我就破例一次。”
她看向沈隽意,眼神依然冷峻,但语气已不似先前强硬:“将你妻子带来吧。但我不保证能治好,灵蛊血毒变化多端,需得具体诊断。”
沈隽意心头大石终于落地,他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多谢温老夫人大恩!”
谢老太君眼中泛起泪光,她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握住柳惠的手,但最终还是停在了半步之外:“惠妹妹,谢谢你。”
柳惠别过脸去,避开老友的目光,声音僵硬:“先别急着谢我。灵蛊血毒非同小可,根据下蛊者的情况,以及中蛊者的体质,症状都会有所不同。就算是我……也未必有十足把握。”
“你肯出手相助,就已是极好的了。”谢老太君轻声道,目光落在那枚玉佩上,“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容易。”
温裳站在一旁,目光忍不住在沈隽意脸上流连。
听到他已婚的消息,少女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被好奇取代:“这位公子,尊夫人中蛊后有何症状?可否详细说一说?”
“我近日正在研读南疆蛊毒的相关典籍,或许能帮上忙。”
她还从没真正接触过蛊毒,蓦地听说这么一个病症,可不就蠢蠢欲动嘛!
沈隽意转向温裳,正欲回答,突觉一阵天旋地转。
数日来的奔波劳累,加上心中忧虑积聚,此刻终于冲破临界。
他感到眼前发黑,耳中嗡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阿隽!”谢老太君惊呼,拄着拐杖就要上前。
谢知彰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前搂住沈隽意倒下的身躯,触碰到他的皮肤后,顿时脸色大变,“好烫!他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