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易和上官落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朱玉的时候。
秦必忽然开口了：
“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一切，就是你必须要承担的事情。”
朱玉一愣，抬起头，看向了此时正靠着墙壁的秦必。
就连林易和上官落，都有一点惊讶的看向秦必。
秦必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
“或许你在其他的江湖门派之中，处在当今盛世，可以不需要太多的生死离别。”
“但牛子公社不一样，我们从一开始，就是给军队输送人才的组织。”
“如今牛子公社一年半的时间里，进行了七期招生，第一期的前三个班，已经都毕业了。”
“这三个班共计一百二十人，其中有一百人直接进入了军队……最次的都是百夫长。”
“军人这条道路，所必须要接受的，就是生离死别。”
“你会发现，昨天晚上还和你一起喝酒吃肉，在篝火边一起唱歌的兄弟，第二天，就会死在沙场上。”
“你用破布将他的尸体包起来，都来不及为他哭泣，就要为下一个兄弟去收尸。”
“你必须要接受，你身边的朋友一个个死在自已身边，甚至是，自已也会战死……”
“这就是军人的宿命。”
听完秦必的这番话，朱玉低下了头，道：
“我明白了……”
秦必又叹了一口气，道：
“今天苏木来了，但是他又匆匆走了。”
“他虽然年纪比你小，但……在这方面的经验，他可比你多多了。”
朱玉有一点讶异，抬起头，重新看向了秦必。
秦必继续说道：
“别看他整天嘻嘻哈哈，甚至有点蠢……”
“还苟得不行。但其实，他十四岁就进入军队了……而且还是主动要求进的先锋队的。”
“他在这五年里，一直在最前方杀敌……他的先锋队，总共就六百人，但是到了如今，他这六百人的先锋队，虽然被成为河西军最锋利的矛，但六百人之中，加上苏木，也就只有十几个人，是曾经那六百人之中的人，其他人都换过了，有的甚至还换了很多遍。”
“因为先锋队，本身就是最容易阵亡的军队，无数支先锋队，会在一场战斗之中全军覆没。”
“苏木他当年，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再加上他自已的选择，并不受宠。对他来说，长安似乎并不是家，河西军才是他的家。”
“不过可惜……他的那些家人们，如今基本上都死绝了……”
听完秦必的话之后。
朱玉陷入了沉默。
她虽然听说过苏木的一些过去。
但她不知道，在苏木这个“先锋皇子”的身份之下，还有那么多悲痛的过去。
她现在失去了这些认识一年的朋友和同窗们，就已经肝肠寸断了。
那苏木呢？
十四岁一直到十九岁。
可以说他就是在河西军里长大的。
那六百人，基本上就真的算是他的家人了。
可是结果却是……这些人一个个死在了苏木的前面。
“行了……”
秦必又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朱玉的肩膀，温声道：
“痛苦并不能拿来作比较，我没有说苏木就一定比你更痛苦。”
“我只是拿他举个例子，来告诉你……军人就是这样，我们有太多痛苦了。”
“我之前刚刚去前线的时候，看到很多兄弟死在身边，也非常痛苦。”
“我甚至觉得，应该让我替他们去死的……可死的就是他们，我有时候，会从一些兄弟的尸体里，拿出他给妻儿写的信。”
“还有一些兄弟，他们不会写字，都是农民，来前线服兵役。他们总是会笑嘻嘻的告诉我……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他知道我曾经当过公主的侍卫，而且美貌是全大楚闻名的那种。”
“但他觉得，他女儿并不比公主差！”
“可结果却是……”
说到这里，秦必停顿了。
朱玉问：
“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他在冲锋的过程之中，被一根飞过来的流矢射中了，刺进了他的脖子，他没有……”
秦必说到这里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他哽咽了。
但他仍旧坚持往下说：
“他没有立刻死，而是在战争之后，被带回了伤兵营。”
“原本他那个伤，是可以救回来的……但前线药物紧张……我们等了七个时辰，都没有药……”
“他就那么死在了我的面前，我抓住他的手，求他在撑一会儿。”
“他告诉他，他也不想死，他想抱抱他的女儿，他想再听见那一声‘爹’。”
“但他没有听到……他死了。”
秦必一个久征沙场的人。
也是个真正铁骨铮铮的男儿。
他曾经跟着林易参加过那么多场战斗，无论他受的伤有多严重，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但此刻……
在聊起这些的时候，秦必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他蹲在了地上，开始哭了起来。
他哭的哽咽。
很明显，他为了维持自已的形象，试图阻止眼泪的涌出。
不过都失败了。
他想起了那么多并肩作战的战友。
他们都或许带着希望。
他们也都鲜活。
在许多用上帝视角来看战争的人眼里，那不过是一串串数字。
什么“八千人一般”，“八百人太少”。
可秦必是战争的参与者。
他看到的不是那些数字。
他看到的是一个个鲜活的兄弟。
他们基本上都带着对未来的希望。
有的想要孝顺颐养天年的父母。
有的想要和老婆孩子团聚。
有的怯生生的，还没有摸过姑娘的手，想知道当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滋味。
最终他们却成了一个个破碎的尸体。
堆积如山的血肉之中的一部分。
林易，上官落和朱玉，都不再说话了。
就这么静静的陪在秦必的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
秦必终于站了起来。
他努力平复自已的情绪，道：
“不好意思啊！有点失态了，影响到大家了……”
他先是又叮嘱了朱玉一句：
“千万要想开点！”
又接着询问林易和上官落道：
“我们回去吗？”
林易愣了愣，接着点头：
“好好好！回去吧！”
上官落似乎有别的想法：
“我看今天天色也不早了，而且也不能确保有没有下一次袭击，要不……咱们今天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