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一开始的时候,对栖月,陆恂是有心存利用的。只是若想从栖月处着手寻求前朝旧部的下落,实在不必娶她为妻。
感情最瞒不住人。
后来,他只想将她护在身侧,不叫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于她。
陆恂无法想象,当她得知真相,是如何度过这些天的。
更不敢想象,当两人成为对立的两方,她会如何抉择,还肯不肯接受他?
这些日子,陆恂逃避过,后怕过,心痛过,直到方才宫人来传话,说栖月不肯见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几乎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徘徊、等待。
却不知那轮月亮,还肯不肯再入他怀。
直到栖月走近,带着柔和的笑意,唤他一声陆大人。
多熟悉的称呼,如同一股暖流自胸膛淌过,陆恂眼眶忽然涨得厉害,千言万语,却只剩一句轻飘的试探,
“月月,好回吗?我来接你。”
陆恂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寡淡矜贵的模样,衣着齐整,目下无尘。即便后来两人情意渐深,亲密恩爱,陆恂也一直是掌握主导权的一方,直到此刻,他风尘沾面,胡须拉碴,双眼布满了血丝。
带着小心翼翼与渴求,要带她回家。
看起来不像赫赫有名的陆大人,倒像是个流浪汉。
栖月抬眸,望向他,陆恂亦低下头回望。
四目相顾之间,彼此眼中,只剩对方瞳仁两点里映出的那个自己,再无半点多余。
“陆大人,我若是不来,你要等到何时?”
“月落日升,总有归时。”
他会一直等下去。
栖月禁不住红了眼,想笑,又摇摇头。
爱让高贵者卑微。
那时初见,他高高在上地甩给她一把匕首,要她自尽以证真心,现今,他红着眼在月下等她回家。
来时路上,栖月想过,等见了面要好好拿捏陆大人,将从前的委屈通通发泄出来,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再瞒她。
现在,她又觉得不好。
她爱的,始终是那个高大沉稳,叫人依靠的陆大人。
“月月,你会离开我吗?”
片刻后,回旋在心头的千言万语,终化作低低的一声疑问,入她耳中。
栖月仰脸,眼睛濛濛。
她怎么会离开他呢?
听着他在耳畔不停地哄自己,为他的隐瞒向她解释,恳求她的谅解,栖月的泪反而更加汹涌,像是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温暖的怀抱。
他越说,她哭得越凶。
“回去吧,好不好?叫我抱抱你。”
两人都是内敛的人,在外头,陆恂只能抬手轻轻拍她的背部安抚,可是他更想将人拥入怀中,来填满这些日长久背凿空的内心。
他不知栖月心中柔肠百转,只舍不得看她落泪,一滴滴泪珠都像刀子,砸在他此刻沸腾的心口。
他要多费力气才能稳住抱她,吻她的冲动。
终于,等栖月慢慢停了抽噎,抬手为她擦拭面颊上的泪痕,陆恂柔声问道:“要喝水吗?”
流了这么多泪,总是要喝些水润一润。
栖月却抬起头瞪他,“陆恂!”
喝水啊。
陆恂幽深的眸子愈暗,缓了缓声,“你想怎么喝水,哪一种都可以。”
栖月哽咽,“我永远都不要喝水。”
“我的错,”陆恂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宫外走,“我不该在这时说这些,我该早些将水准备好的。”
世上男女争执,大约谁也找不到一个正正好结束的开关,好似戛然而止,栖月心中却仍有郁气,她说:
“你就非得惹我流泪吗?”
“天热,”陆恂说,“车里有冰鉴,你要吃荔枝吗?或是葡萄?我不想惹你流泪,我来给你送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