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夜晚，新加坡的空气依旧带着雨后微润的凉意，万临按照陈明泊发来的包间位置，提前十五分钟到达酒店楼下。
万临原本以为自己会是最早到的，毕竟饭局正式开始还要一会儿。可就在万临刚走到panpacific酒店门口时，视线微微一顿，陈明泊站在门口，已经在等万临了。
陈明泊穿着一件剪裁合身的深色衬衫，袖口微微挽起，身形挺拔，站在大堂外的灯光下，衬得整个人更加沉稳克制。陈明泊单手插在裤兜里，神色平静，目光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似乎是在随意等待，可整个人的气场却依旧让人难以忽视。
万临有些意外，陈明泊不是应该直接在包间里等吗？
万临正要走上前，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上午上课时，于唐和自己聊到七夕的话题。
“哎，万临，你今晚怎么过七夕？”
万临那时正低头整理着课程笔记，随口回了一句：“就……和朋友吃饭吧。”
“朋友？”于唐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男朋友？”
“你才是吧。”万临轻哼了一声，把话题抛回去，“你男朋友今晚也在国内，怎么过？”
“我们在线上一起过啊。”于唐晃了晃手机，笑得甜蜜，“早上常凯还寄了礼物和520朵玫瑰花，我刚刚发朋友圈了，你要不要看看？”
万临当时没点开，但现在这段对话却突然浮现在脑海里，让万临有种微妙的感觉。
万临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走上前去。
“怎么，难道陈总在专门等我吗？”万临笑着问。
“嗯。”陈明泊看着万临，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万临的锁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语气淡淡地问道，“不喜欢那条项链？”
万临一怔，反应过来陈明泊指的是那条钻石项链。
万临下意识伸手碰了一下锁骨，那里空空的，确实没有戴那条项链。
万临顿了一下，随即轻轻一笑：“不是不喜欢。”
陈明泊看着万临，眸色微深，没有说话，等待万临继续解释。
万临微微侧头，语气轻缓地说道：“只是……那条项链感觉有点隆重，今天这种场合，不太适合戴。”
万临没有撒谎，Loop项链是万临喜欢的款式，甚至昨晚万临拆开礼盒的时候，心里确实是惊喜的。可是一想到今晚的饭局，万临就下意识地觉得，戴着陈明泊送的生日礼物，出现在这么多人的聚会上，好像……会让某些界限模糊得更快。
万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准备好，让这条项链被别人看到，并被人询问是从谁那里得到的。
万临的回答显然让陈明泊沉默了几秒。
陈明泊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目光落在万临的脸上，眼神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所以，你是有选择性地喜欢？”
万临听着，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是在试探我是不是敷衍你？”
陈明泊微微挑眉，语气不急不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把‘适合不适合’考虑得这么周全。”
陈明泊本以为，万临会戴上。
万临喜欢那条项链的，陈明泊能感觉得到，但万临没有戴，意味着万临对这份“喜欢”仍然保持着某种克制。
陈明泊太明白这种克制是什么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继续说话，酒店大堂里，身着正装的客人来来往往，背景的光影斑驳流转，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微妙地停滞了一瞬。
最终，还是万临轻轻一笑，主动打破了这个短暂的沉默：“你不是说饭局七点半吗？我们现在去包间？”
陈明泊垂眸，眼神从万临的脸上收回，微微颔首，声音恢复如常：“走吧。”
陈明泊抬步走进酒店，而万临跟在陈明泊身侧，步伐平稳，但心里，却仍旧在回味刚刚那一瞬间的情绪起伏。
万临知道，陈明泊在意这条项链。
但陈明泊没有多问，而是选择了维持这种距离感。
万临也知道，自己在意陈明泊的反应。
可是万临却仍然没有选择打破这种克制。
这一晚的七夕夜，在二人之间，似乎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饭局了。
包间里，觥筹交错，气氛已经渐渐热络起来。
当王俊看到陈明泊和万临一起走进来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微微扬起，随即笑着调侃道——
“哟，我说陈总怎么这么晚才上来，原来是去楼下等人了。”
一句话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目光带着点玩味地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
万临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陈明泊语气平静地回应：“刚好一起上来。”
陈明泊的态度从容自然，语速依旧不紧不慢，语气平稳得让人找不到什么特别的意味。可正是这种毫无波澜的淡定，反而让人觉得耐人寻味。
王俊显然不信，眼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正要再调侃两句，却被身旁的夫人拉了一下袖子，示意别乱开玩笑。
“好了，别打趣了，人都到齐了，快入座吧。”王俊的夫人笑着打圆场，语气温和，“刚刚还在说，今晚可是难得的七夕聚会呢。”
众人哄笑着附和，话题也顺势转开。
——
座位安排得很讲究。
王俊坐在主位，作为今晚的东道主，王俊自然是中心人物。
陈明泊作为今晚“从北京来的重要客人”，被安排在王俊的右手边，这个位置意味着尊重，也意味着核心交流圈。
而万临，坐在陈明泊的右侧。
万临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在更靠边的位置，毕竟万临不是圈内人，也不是正式的饭局成员。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万临的位置，正好落在陈明泊身边。
万临抬眸看了陈明泊一眼，对方神色如常，像是对这个安排早有预料，甚至连一丝不适都没有。
万临刚坐下，王俊的夫人便微笑着坐到了万临旁边。
“今天认识的新朋友，刚好坐我身边。”王俊的夫人笑着说道，语气温和自然，“我刚听王俊说，你也在金融行业？”
万临笑了笑，摇头道：“不算，还是学生，不过以后可能也会往这方面发展。”
“那可不算是外人了。”王俊的夫人笑着倒了杯茶递给万临，“这桌上可都是新加坡这边金融圈的人，今天算是你提前‘入行’了。”
话音刚落，万临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万临端起茶杯，微微笑了笑，心里却忽然生出了一种被特别安排进这个局里的微妙感。
万临不知道是王俊的刻意安排，还是陈明泊的默认，但今晚的这个座位，似乎已经把万临放在了某种特别的位置上。
在王俊热络地给陈明泊引荐各路金融人士的同时，王俊的夫人坐在万临身旁，温和地与万临交谈。
“你刚才说还在念书？”王俊的夫人端起茶杯，语气带着几分关心，“住在哪里？新加坡一个人生活习惯吗？”
万临微微一笑，礼貌地回应：“嗯，我在NUS读研究生，最近在写论文，平时住在校外的公寓。”
王俊的夫人点点头，笑着说道：“一个人住吗？还是和朋友合租？”
“自己住。”万临笑了笑，“不过公寓离学校不远，日常还是挺方便的。”
王俊夫人轻轻颔首，继续问道：“那你平常除了学习，会不会觉得新加坡生活太安静了？”
“还好吧。”万临轻轻笑道，“相比北美或者香港，新加坡确实节奏没那么快，但如果习惯了，反而觉得比较舒服。”
王俊夫人点头，语气里带着些许亲切：“我和王俊结婚前，在北京生活过几年，后来跟他回新加坡，开始确实有些不习惯。不过这里确实适合长期生活，特别是女生，安全感会更高。”
“嗯，我父母也是这么想的。”万临笑着说。
王俊夫人闻言，目光微微一闪，笑意加深了一些：“听起来，你的家人很希望你留在这里发展？”
“是啊，父母觉得这里稳定，也有机会。”万临语气轻缓，目光不自觉地扫向陈明泊，“但……我其实没有特别限定自己一定要留在哪座城市。”
王俊夫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话题也暂时告一段落。
饭局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众人交谈甚欢，酒杯与茶杯轻轻碰撞，映着温暖的灯光，显得格外流畅自然。
万临坐在陈明泊身侧，静静地听着席上的交谈，偶尔轻抿一口茶，目光从容地扫过在座的几人。万临本以为今晚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聚会，可没想到，这些人和万临正在研究的课题，竟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万临沉思的瞬间，陈明泊微微侧过身，低声开口，声音沉稳而不失温和：“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你或许会感兴趣。”
“你对面那位，手里管着的政府基金，和你的研究方向可以扯上关系。”
万临顺着陈明泊的目光看去，那是一个年纪略长的男人，西装剪裁得体，神色沉稳，手上的腕表低调却极有分量。
陈明泊继续说道，语气里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指导：“政府基金在开放市场中的角色，和东南亚金融市场的流动性密切相关。你如果想找政策影响力的案例，是个不错的切入口。”
万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顿时清晰了几分。
“左边那位，投行出身，主要做跨境并购。”
万临看过去，那是一个气质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举止克制，说话间透着成熟的职业习惯。
“如果你对外资银行的市场准入有兴趣，他的经验应该值得借鉴。”陈明泊语速不急不缓，低声说道，“他们之前在泰国和印尼的布局，和你研究的方向可以做个对照。”
万临轻轻眨了眨眼，忽然觉得，陈明泊比自己还清楚这些人和万临的论文有什么联系。
“右侧那位，资本市场的，债券和股权融资做得不错。”
万临抬眸，看到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子，身形修长，眼神犀利，带着投行人的干练和冷静。
“如果你未来有考虑进入外资行，这条线可以认识一下。”陈明泊淡淡地说道，“他们的融资模式，在东南亚市场上很有代表性。”
万临心里微微一动，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深意。这不仅仅是对万临论文的建议，更像是某种职业方向上的提醒。
“还有这位，私募基金的，做的都是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
万临看向不远处，那是个年轻一些的男人，西装袖口微微挽起，手指轻敲着酒杯，看似随意，眼神却极为锐利，透着资本市场里特有的果断和精明。
“私募基金的渗透度，和金融市场的开放程度是相辅相成的。”陈明泊低声说道，“如果你想从政策影响市场结构的角度来分析，他的视角会很不一样。”
万临微微一笑，眼里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光亮。
万临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来看看热闹，可没想到，今晚的饭局，竟然比万临预想的更有价值。
万临抬眸看向陈明泊，压低声音笑道：“你这算是提前帮我做功课了？”
陈明泊侧头，目光落在万临脸上，嘴角微微勾起：“既然来了，总不能白来。”
万临心里微微一动，忽然觉得，今晚的饭局，似乎比万临原本计划的多了几分意义。
饭局终了，夜色宛如一泓静谧的深潭，温柔且沉静。滨海湾的灯光，像是被揉碎的星辰，倒映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出一片片细碎的光斑，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