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见到乐安后，谢昭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他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将先前发生的那些事说给乐安听。
看着乐安温柔的眼眸，听着她关切的话语，谢昭终于忍不住了。
他觉得他现在有一种很急切的，想要将自己的心事全部告诉乐安的冲动。若是今夜不说，他可能以后再也找不到机会，将真实的自己原原本本展示在乐安面前了。
谢昭张张口，目光看着地上的砖块缝隙，声音小得像是气息：“我杀了谢曦。”
师乐安最初时没听清：“嗯？阿昭，你刚刚说话了吗？”
这一次，谢昭眼神变得坚定：“谢曦，是我杀的。”
师乐安一愣，她想她明白谢昭方才为何会如此反常了。
果然，被她猜对了，在她到来之前，云中城发生了不堪的事，逼得阿昭不得不亲手杀了自己的血亲。
谢昭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乐安，去幽州传消息的郭青山他们死了。五个老兵，死了四个，仅剩的一个目睹了葛敬臣行凶后抛尸的全过程。”
“在并州守了一辈子匈奴人的老兵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没有死在匈奴人手里，而是死在了自己信任的刺史大人和三殿下手中。”
谢昭苦笑一声，眼中暗沉得不见一丝光亮：“先前我们在路上推测的那些事成了现实。老二老三联合了匈奴人，将我诱骗到了这里，想要除掉我。”
师乐安闻言长叹一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想到入城以来看到的情况，师乐安还是没忍住，“阿昭，我能理解你对谢曦所作所为的怨恨。但你杀他这件事，莽撞了。”
谢昭微微颔首，认同道：“对，乐安你说得对。我亲手杀了谢曦这个行为很莽撞，会留下很多疏漏。行动之前，卢肃一直劝我冷静，让我谨慎。”
“我知道正确的做法是：扣押了谢曦和他身边的亲卫，将所有的证据都收集好，等云中城的困境解除了之后，上报朝廷，将人证物证和谢曦一并交给朝廷。这么做才是对我最有利的，最稳妥的方式。”
“谢曦可以死在匈奴人手里，可以畏罪自杀，也可以回到长安后被父皇处置流放。他可以有千万种死法，唯独不能死在我的手里。”
“可是偏偏我选择了最直接最莽撞的做法，若是事发，我将会被御史弹劾，即便登上了高位，声名也会有无损。”
“明知不可为，我还是这么做了。我没有给谢曦选择的机会，我选择，亲手杀死了他。”
谢昭幽幽吐出一口浊气，笑容扭曲道：“杀他之前我问他对我心中可有一丝愧疚，他没有回答我，反而问我看着他和老二互相厮杀时心中可有一丝不忍？”
“我同样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我知晓自己心里的答案：没有。我作为得利者，看着我的两个兄长为了权势撕咬时，只有置身事外的庆幸。”
“我亲眼看着谢曦断气，我握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手指变凉，身体开始僵硬。难受吗？有的。后悔吗？有的。”
“卢肃他们说，我是为了云中城的守将和百姓杀了谢曦。我心里明白，是我的情绪失控了。得知我的两位兄长勾结外族想要杀我，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他死。”
“乐安，某种意义上说，我和他们是同样的人，我心中有贪婪有欲望有无法宣之于众的野心，有深埋于心底的血腥和暴戾。”
“你一直以来看到的风光霁月的人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谢昭已经死在了诏狱的磨难中。活下来的这个我，披着锦绣皮囊，内里扭曲疯狂。”
说到这里，谢昭抬眼看向了师乐安，眼尾泛红，眼中浸出了泪：“你不在我身边，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种种情绪上涌，吞噬了我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