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才停，空气里还带着淡淡泥土腥味和街头梧桐叶的清凉。林小满坐在市中心那家老咖啡馆的窗边，手握着半凉的卡布奇诺，指腹触着瓷杯，她很久没这么安静地听一首钢琴曲了。窗外的城市街道依旧车水马龙，却挡不住她脑海中的紊乱和纠结。
她反复翻看手机屏幕上的信息，那是一条没有名字、只留了“有空聊聊吗？”的消息，最初她以为是广告，直到看到那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号码。她想起这串数字，曾经是她高中时最熟悉的号码，每次出差忘带钥匙、每次身心俱疲，总会下意识拨通它。可时光转了几个年头，这段联系像被岁月的尘埃覆盖住，如今猛然擦亮，反倒让人更无所适从。
她迟疑又迟疑，最终还是回了“明天中午”。心底升起莫名慌乱，却还带点期待。林小满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把过去锁进回忆的盒子——直到下一次见面才发觉，有些东西只是被时间暂时遮住，它根本没消失过。
门口风铃响了，咖啡馆小提琴的乐声停下，人多了起来。林小满本能地抬头，那个身影在逆光中分外清晰。西装无领衬衫，黑色风衣，眉眼柔和而犀利，眉心一点伤烙着旧日执拗——周栩。他微带疲惫的笑朝她走来，手里还拎着一纸袋，神态不紧不慢，一如多年前课间操场上风尘仆仆的模样。
“小满，好久不见。”周栩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淡淡，没有预期的热络，却也没有疏离。林小满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指尖在杯壁上摩挲。她深吸一口气，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不是说短时间不会回国吗？难得还有闲心找我喝咖啡？”
“项目结束得早了些，正好也想你了。”他话音轻轻落下，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两人之间的空气像被雨水洗过，又仿佛压着老旧照片里沧桑的味道。
“你的消息倒是风雨无阻。你回来，是想重新创业，还是……单纯怀旧？”林小满看似随意，目光却有意无意在试探。周栩低下头，唇角弯起浅淡的弧度。他用勺子慢慢搅拌咖啡，杯中的旋涡映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神。“工作只是借口，我更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林小满被问得一愣，半晌后才抿唇笑道：“还能怎么办，公司三天两头就有麻烦，行业法规一夜之间又冒出新漏洞。每天觉也睡不好，有时候真羡慕你，起码永远看起来闲适自在。”话里带笑意，更多的是苦涩和坦白。
“你没变，小时候赌气不肯吃中午饭，现在熬夜还是死撑。”周栩视线温柔地落在她脸上，语气里缠着一丝怜惜。他弹了下怀表的链子，目光瞬间收敛了几分笑意，“但我发现你也多了点，我觉得你更像个战士了。”
林小满愣住，脸上笑意更苦涩。“战士也会累的，也会怕。”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掌纹里藏着这些年拼杀的全部痕迹。
“如果可以，我倒想看看你卸下盔甲的样子。”周栩仰头把杯中咖啡一饮而尽，语气忽然有了点认真，“小满，真的不用总是逞强。”
窗外太阳透过云层，打在桌边的一枝雏菊上。林小满摇头，“早就没那个资格了。我后来才明白，现实这种东西，你越是退让，它越把你逼得没路可走。”这话说完，气氛短暂凝滞，她把玩着桌上的小勺，有意为自己接下来的沉默找个台阶。
周栩将纸袋轻推过来，“我猜你现在应该挺需要这个。”林小满犹豫一下，打开——竟是她最喜欢的那家面包坊的杏仁可颂。那股熟悉的奶香和糖粉味瞬间把她扯回到十几年前的夏天，扯回那个没有权力，没有金钱陷阱，也没有血腥规则的年少时代。
抬头对视间，林小满突然觉得眼眶发涩。她扯开包装，咬了一口，故意饶舌说笑：“哎呀，你还记得，不错嘛，只是回国第一件事就请我吃甜的，不怕我胖成球啊？”
周栩轻叹，声音带笑意，“我记得的事情还多着呢……只是有些已经没机会补偿了。”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笑，那笑容藏着岁月积压的遗憾，却也有那么几分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