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玥！”杨源突然低吼，声浪震得梁上积雪簌簌崩落，“你当他每次化形后咳血是偶然？那是化形术的反噬！他疼得满地打滚时，咬着锦帕都不肯让声响传到屋外，不过是怕你担忧，怕我……”
他骤然噤声，喉间像塞着浸了冰水的丝绵。三日前的画面如利刃割心：林幻城倚着雕花窗棂，指尖虚虚抚过腕间，轻声呢喃“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化形”，窗外雪落他发，竟比凡人的华发还要苍凉。
陈如玥踉跄后退，后腰抵上结着冰花的窗框，凉意顺着脊椎爬上心头。她忽然想起那些被忽视的细节：入秋后林幻城总裹着厚重狐裘，即便在暖阁也会指尖发青；他对着铜镜摩挲下颌的时间越来越长，仿佛在确认人形是否稳固；昨夜路过书房，那压抑的咳嗽声像要将心肺绞碎。
“心脉枯竭……”她盯着林幻城腕间若隐若现的青色脉络，那是阴阳溃散的征兆，“他从前明明能御剑斩妖……”
杨源闭眼任由雪光刺痛眼眶，三生石前的场景翻涌而来：墨色绳结缠绕他与林幻城的手腕，石面“劫数”二字渗着血丝，张大师说“阴阳之体动情必遭天谴，化形越频，心脉越伤”。那时林幻城笑着扯断绳子，红衣翻飞如烈火：“我偏要看看，这天能奈我何。”
“那不是江湖术士的骗术吗？”陈如玥抓住最后希望。
“可他现在连握笔都在抖。”杨源弯腰拾起滚落在地的东珠，珠面映着林幻城苍白的脸，“以女相爱我时，他耗尽力气装出温柔；以男身对彼时，又强撑笑颜哄你开心。两种心意在体内撕扯，比化形时的筋骨寸断还要痛上百倍。”
暖炉的热气散尽，陈如玥浑身发冷。她终于懂了那些欲言又止的叹息，那些独自看雪的深夜背影——原来他早已将自己劈成两半，一半给她，一半给他，却唯独没给自己留完整的魂灵。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的泪砸在青砖上，“我们可以一起找张大仙想办法……”
“张大仙说，除非找到血渊莲，否则无力回天。”杨源打断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可你看他看我们的眼神，那样炽热的爱，如何能断？他宁可疼死，也不愿做个无情的妖。”
窗外雪骤，梅林深处的风铃声混着雪粒扑窗，似有人在低声啜泣。那是林幻城亲手挂的铜铃，说“风吹铃响，就当是有人在说悄悄话”。
陈如玥想起初见时，他化形少年蹲在溪边叹气“做人太孤单，想试试心动的滋味”。那时她只当他贪玩，却不知这一试，竟试出满身伤痕。
“他醒了会怨我的。”杨源低语，指尖轻按林幻城腕间脉络，试图稳住溃散的妖气，“怨我揭开他的伤疤。”
“不。”陈如玥握住那冰凉的手，将东珠塞进他掌心，“他只会怨自己没用，连爱都要计算时辰。但我们不会让他独自承受，对吗？”
杨源怔住。雪光透过她含泪的眼，在林幻城脸上投下细碎光影，恍如那年桃林饮酒，花瓣落他发间的模样。
“对。”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破碎的坚定，“哪怕前路无门，我们也陪他一起走，直到……”
直到最后一片雪融化，直到最后一丝妖气消散。但至少，在余下的时光里，他不再是一人对抗宿命。
雪越下越急，却在触窗时化作水珠，似上天也不忍冻住这人间温暖。林幻城在昏迷中皱眉，掌心东珠泛起微光，恍惚间，三生石前的墨色绳结旁，竟长出两株嫩芽，在风雪中轻轻摇曳。
那是劫数里，最温柔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