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青阳部交货的时候卓娜也在。
卓娜很难有机会和李唯独处，倒也不是李唯不待见她，实在是忙起来了以后她自己都身心俱疲，有关圆房的大计也只能一拖再拖。
休息，今天休息一天，明天一定，一定！
就这样，从成婚到现在也有整整十九日了。
殿下！你知道这十九日妾是怎么度过的吗？！
不仅很难在日程上和李唯有交点，就连平时的授课也是李唯百忙之中抽空，下课就不见踪影。
要不是每日还能见上几面，李唯对她又一如既往的温和，卓娜险些都要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完了。
所以听说火罗部来交货，卓娜欣然留下。
她再不出现，恐怕不止是李唯要把她忘了。
粟米等粮食早就结算完了，今日是最后一批胡豆、栗子，和二十七万斤的牛羊。
卓娜为留下来找的理由冠冕堂皇，执掌后勤是她的新工作之一。
牛羊部分她要负责：解剖肉、制作肉、处理皮毛、制作冬衣，这么些事情。
为此她学习了崭新的学科——生物解剖学、食品安全学、营养学、裁缝学。
太充实了，连续五日的通宵达旦、睡上两个时辰就要爬起来、每日的精神抖擞全靠浓茶撑着的日子真的太充实了。
虽然身体确实疲惫，但卓娜感觉自己变强了。
在卓娜与李唯同坐在榻上，靠着软垫神游在外的时候，火罗部负责来做后续交接的金囊达干的大儿子抚胸单膝跪下恭敬道，
“布赫见过小汗王与小汗王妃，为您献上诚挚的问候，愿长生天的赐福与您同在。”
“替我向金囊达干酋长问好，近来天气转凉，是要多注意身体。”
“多谢小汗王关心，布赫会把您的话如数转达。”
“今日我来，又补了一万石的胡豆，与二十七万斤的牛羊，其中羊七百五十只、牛八百头，还请小汗王逐一清点。”
李唯点头。
清点的过程其实早就开始了，如今他们的沟通不过是走个过场，意思意思礼貌礼貌。
刘顺带着一干业务熟练了的内侍、侍卫顺顺当当的开始着清点工作。
这群牛羊直接做肉畜处理，斤两与健康是最重要的，年龄、皮毛都是次之的评定项目，只要不是‘花甲之年的秃子’，李唯都不予计较。
理论上来说，
一只羊的产肉率在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五十之间，取中间值、符合他要求的四十斤肉，羊的体重便要在八十九斤。
牛的产肉量在百分之三十五到四十五之间，取百分之四十，体重为七百五十斤。
以此为基准，羊肉不再低于五斤，牛肉不再低于十斤。
这是个很宽和的标准。
因为实际情况很有可能是，一头七百四十斤重的牛，它的产肉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五。
如此原定牛肉三百斤李唯只能得到二百五十九斤，差了整整三十一斤，亏了三百一十文钱。
但是看在不计入其中的血液、内脏、肠子、骨头也可以被尽数利用分毫不浪费的情况下，李唯才允许这部分的亏损。
最后李唯还是要做账的，到底单肉这部分是亏是损，他得考察清楚。
古代牲畜的实际情况不能完全以现代人的常识一言以蔽之。
多学、多记、多实验、多考察，以数据说话，万一以后派上用场了呢？
刘顺板着脸带着手下麻溜的干着活。
首先是斤两，其次是口鼻、测试精神状态，拿扳手掰开嘴巴看牙齿，再次看蹄子，符合标准的在耳朵上钉上刻字铁环。
验收的速度很快，流水线工程与统一协同的工作习惯，布赫不过是喝了两盏茶水，就已经得到了手下的汇报说，小汗王的部下已经验收完毕。
与此同时，刘顺也拿着统计的称重、年龄表格向李唯汇报着。
“不错，今天日头不错，待会就直接开始动工吧。”
这句话是对刘顺说，也是对旁边的卓娜说的。
卓娜点头，心想：好嘛，今天与殿下非工作时的相处时间——三盏茶。
也算是崭新的突破了呢。
以为新婚的相处只是开始，可谁能想到那就是巅峰了。
可微妙的是，卓娜却没有一点点沮丧，反而对每一天都充满期待。
这种心思她都不好意思和二妃说，她已经能想象得到娘那张脸上出现复杂的无奈、无语、可怜、可叹的复杂神情了。
卓娜这边暗自叹气，布赫这边却是惊讶。
他认为小汗王肯定是没让属下仔细清点的，各处放水、只是点了数目、看了个大概就验完货了。
不由得心道，这小汗王果然如父亲大人所说，是个可以宰的肥羊，也是个可以交往的好朋友。
对待小汗王，就要像对待品相极好的羊，给最好的饲料、给舒适的环境，不图他身上的肉、只求长久的上品羊毛。
商品清点完了，李唯爽快的拿出了最后的尾款。
布赫喜滋滋的带着最后一车的黄金，恨不得敲锣打鼓似的返回火罗部，并准备把他这次观察到的新消息告诉给金囊达干。
这单是他们谨慎了，其实往里面多掺点水也不碍事的。
不过生意嘛，一回生二回熟，小汗王说了来年春天还会找他们。
……
卓娜出行在外，哪怕是工作，身前身后也婢女簇拥着。
配有四位带刀侍卫，两名通传内侍，前后统共二十六名新罗婢女，有的持扇、有的搀扶、有的焚香、有的提着东西。
如今青阳部的奴隶工作已经步入正轨，五十名新罗婢便只需重操旧业，围绕着卓娜服务就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王妃啊。”
不论是见几次，铁林部的勇士都不由得在心中如是感慨道。
“也是因为那是真正的王，所以才能有这种别人穿金戴银也模仿不来的贵气吧。”
勇士主要身强力壮，打仗的时候靠着一身勇往直前的莽撞。
对于事物的看法，他们其实非常的单纯。
让我吃好、让我喝好、让我过好，至于说统领我的主子是非常聪慧、非常有面子的大人物，那可真是万万岁，可太让他们崇拜了！
分配来屠宰、切肉做工的主力就是铁林部的勇士，盐池如今都在泡卤水的阶段，除去不可少的守卫外，大部分勇士的工期都有了空白。
时间管理大师李唯，正正好的派他们来做屠宰帮工。
做更细致分肉、各部位处理的，是青阳部的妇女，与青阳部内少量的非青壮奴隶妇女。
奴隶过了三十五岁这个坎就很难活了，无论男女。
十岁以下派不上用场，三十五岁以上的又没了用处，这一大一小最是难活。
尤其青阳部之前的情况如此糟糕，在三十五岁以上这个年龄区间活下来的都是女性。
——因为没有去打造兵器，没有被拖去砍头，没有被动私刑用于玩乐，所以活着。
——因为死了太多的奴隶，紧张的粮食反而不太紧张了，所以活着。
——因为男人们都被拖去做重工，很少有人怀孕，所以活着。
——因为上了年纪，其他部族想要糟践也有更幼年的选择，所以活着。
如此，青阳部奴隶中上了年纪的女人多，年纪不足的孩子少，加起来也就一百零二人。
李唯不养闲人，人活着总要有自己燃烧的地方。
辛苦的工作这群奴隶求之不得，在她们生存至今的观念中，只有不停地劳作才会有可能有吃的。
从迁徙收留到现在，她们都没有被分发工作，这使得她们无比的惶恐，每日提心吊胆的等待着上头对她们的审判。
虽然青阳部的乌力吉一直安慰着她们，虽然小汗王在食堂的发言实在让她们泪如雨下，可是心里到底还是不踏实。
终日惶惶不安，在三天前得到了通知后，她们才总算松了口气，夜里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安稳觉。
还好，我们还没有被抛弃，小汗王允许我们做他的子民去劳动，允许我们活着。
还好，这样有了活儿干，吃饭的时候也不会心虚愧疚的想流泪、想吐出来。
“吉时到，有请王妃主持血祭——！”
所谓血祭，其实也就是一血。
朔丹人但凡大批量杀点什么，都喜欢搞这种仪式来活跃气氛。
卓娜对自家子民的习俗无比熟悉，为了今天这么一遭早已私下练习许久。
她拿着特意磨好、削薄的小刀，走到了被打上红色彩带、捆绑着的小羊面前。
深吸一口气，只听一旁内侍铜锣一敲，她快准狠的划开羊脖子下方、靠近胸口的地方。
殿下说过，这里是大血管，无论是人是畜，只要这里被彻底斩断，就算医治及时也是十死无生。
抛除生死一事，脖颈处的大血管是个很好的流血口，它放血快、却稳。
卓娜不太晕血，她仔细的观察着，果然看到了因为完全切断而暴露于体表的血管，这让她很欣喜，有一种云里雾里虚幻着的图画照进现实的震惊感。
被放血的羊，甚至来不及挣扎，它的呼吸又急促又虚弱。
“你来搅拌血液。”
“遵命！”
被放出的羊血全都被放到了巨大的木桶中，需要不停地搅拌它防止凝固，最好是当场做成血肠或过滤后储存到罐子中封严实。
封严实的血，等到变成黑紫色以后，可以拿来做成血饼，是非常有营养的食物。
既然是能吃的、有营养的，卓娜就不允许它被浪费掉。
于是一边放着血，她一边朗声对其他人解释说明着她每一步动作的意义。
很快，血放干了，下一步便是难度较高的剥皮。
卓娜面前是头单独找的小羊，所以她决定把剥皮、开膛、取内脏的步骤，一一对众人演示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