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只有单个音节还不觉得，此时连贯起来，杨寒丕顿感刺耳的音乐仿佛在抓挠脊柱，像是有人一边搓泡沫一边用力划黑板。
而且还要把这俩搭配起来弄出节奏。
朱梓曦顿时想起曾经雍州的六品大妖、穷奇。
只不过这声音比穷奇差远了……
杨寒丕强作镇定，上到二楼，推开内间房门。
一个红袍男子席地而坐，膝上放着一张琴，正在弹奏。
方知白紧皱眉头，大声道：“王爷！启明之主与贵客来访！”
王一道不理，双眼轻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方知白还欲再说，却被杨寒丕三人同时拦住。
三人目光都集中在红衣男子身上。
宽袍大袖恍如戏服，坐在地上铺开却像一朵硕大的彼岸花。
手指不断拂过琴弦，白皙的手指修长的手腕一如花魁，但在尖锐指甲下刮奏出的也是刺耳噪音。
一头长发披散到背，虽随性却毫不凌乱。剑眉之下，双眼微阖，挡不住浓密的睫毛修饰出修长吊起的凤眼。眼角有一处倾斜的疤痕，不长不深，但很显眼，不禁令人好奇，若此处不是刀疤而是泪痣……
朱梓曦冷笑：“长得到好看！”
是啊，眉目深邃如画，鼻梁高耸精致，唇薄而红润似染血，衣襟极低，把脖颈露出，白净的皮肤几乎有些像西方人。
陆雪面无表情：“弹琴难听。”
琴音不停，此时更仿佛进入高潮，王一道面色陶醉，琴音却愈发凌厉刺耳，声声似高耸入云、调调如牛马嘶鸣，琴弦每次振动，都像是一柄刀剑砍入敌人的脖子。
杨寒丕：“是个奇人。”
方知白却眉头紧皱，心脏仿佛被紧紧揪住，王一道的琴声实在是太……太难听了！
陆雪突然轻声吟诵起来：“四月新若。五月采芳。兰椒焚告。慰我黍长。六月袭叶。七月造衣……”
音调悠然中正，少女声音如清泉涤翠石。
乍然就在金戈铁马的凄厉琴音中突破出一条路来。琴音为之一滞，但下一刻却是变本加厉。
陆雪面色不改，音调丝毫不动。
“八月问风。九月陇黄。”
琴音陡然转折，似乎落荒而逃。
“结计焉尔。奉归吾王。”
琴音略显衰弱，仿佛节节败退。
“鱼网焉尔。盛归吾王。”
琴音猛然又转，杀了一个回马枪，势如高山落石。
“至哉吾王。熠化耀明。”
面对毫无波澜的吟诵歌唱，琴音为之束手，但仍在不断冲击。
“圣哉吾王。久视孔安。”
一曲终了，琴音仍在继续。仍在指挥军队攻向前方。
可此时就连方知白都清晰地感到，王一道的琴音已经乱了。
虽然仍然不停，但琴声只余噪音，并无之前那种摄人心魄的金戈铁马之势。
杨寒丕笑道：“雪儿唱的这是之前玉毁道长的曲子吧。”
陆雪点点头。又摇摇头。
杨寒丕笑着感叹，不知是感叹还是在解释：“古朴纯粹，天道恢宏。圣王教化之泽，民臣相感之恩。区区攻伐，自然不能压服。”
琴音渐渐弱去，就在戛然而止的瞬间，七弦齐齐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