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汉阳城能安度此劫，那出城之后，我——”
“不要讲。”
容暄隔了好久开口，才吐出半句话就被打断。
她有些意外地挑眉，见小神医少有地眉头微皱，言带抵触道：“话本子里这样说话的角色总是……我现下明白容三为何平日里念叨着要避谶，原本还觉得是他太谨慎。如今，我实在是不敢多听。”
“好。不说这个了。”容暄的唇畔噙着一抹弧度。
祁隐这才恢复惯常冷淡的面色，身子却已不自觉微微前倾：“师父说此次必能逢凶化吉，那就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太过劳累了，对身体不好。”
他说得慢慢，只最后一句的关心略显笨拙。
“是我请北斗道人这般说的。”她无奈轻笑着解释，“这几日虽有进展而未能立止瘟疫，怕是人心浮动有所不利，便请他老人家帮忙出面透露些许，也好作为一番鼓舞。”
“那师父岂不就是欺骗了汉阳百姓？”
他确实未曾料到，觉得这与自己所知的师父相悖。
容暄对这种问题已答得轻车熟路：“这怎么是欺骗？汉阳有我在，必然是会破局的。能提前使众人安心，那有何不可？”
“怪不得师父那般忙，还专程去府外寻我，原来另有隐情。”
真正很好骗的这位便又被说服，顺从地垂首低眉。
却不想容暄忽然起身靠近，凌霄花的香气自上而下将他笼罩其中，恍惚间竟生出些遁逃不得的错觉。
她俯身，替他将发丝别到耳后，那如玉的面庞立时随着并不算重的力道而自然仰起。
“行医在外，自己多小心些。我这边忙得厉害，顾不上看着你。别让我知晓你又亲尝药草，或是贸然接触病人，我会担心的，嗯？”
我才不傻呢。
我明白自己对汉阳城是很要紧的，不会做什么冲动之事。
祁隐像往常一般反驳的话语就在嘴边，最后却只得咽了下去。
那双清亮的狭长凤眸离他太近了点。
这很不妙。
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她是不是也能听到？会听得十分清楚么？那会否觉得我的医术有些不足，或者觉得我连自己的病症都看不出？
他本想晃晃脑袋掩盖掉噪声，却顾忌着脸侧不远的修长手指，终是在僵持下一动未动。
又听她问：“听说拜师学艺的规矩是很多的，那少微的师门有没有不能耽于俗世情爱的规矩？”
他不明所以，只是再度摇摇头，全心全意地担忧着胸膛间的擂鼓声似乎怎么都未能好转。
“下回若是被我逮住少微自己冒险，要怎么罚你才好长些记性呢？”
温柔的音色在刻意压低后，仿佛不容拒绝般地包裹住了耳尖，密不透风。
他有点招架不住，便更是晕晕乎乎地阖上眼睑，避而不答。
过了好一会儿，祁小神医的耳尖骤然一凉。
他渐渐褪掉懵然，意识到是自己的耳朵一直在隐隐发烫，灼热到令人疑心是否已然失去了知觉。虽然是正常温度的指腹缓缓擦过，倒像是融化了一捧冰雪，似乎有些刺痛。
等等，有谁的指腹会带着薄茧？
他慌慌张张睁眼，可目光所及只余远去的潇洒背影。
“夜深，我也是困倦了。这地上还是有些寒气，少微快回去休息罢，莫要耽搁了明日的要紧事。”
夏夜色浓如画。
从天际俯视人间，洒满月光的院落里，独留一池吹皱了的春水。
祁隐缓坐了一刻钟，待到清风吹散了那小团红晕，方才动作迟疑地起身离开。
他一步步踏出主院，婉拒亲卫帮忙提灯，又与正巧当值的容九打过招呼。
他面色如常，踏着软绵绵的脚步回房就寝，妄图弥补自己早睡的习惯。
直至合上卧房的门扉，祁隐莫名其妙地又迈不开步伐洗漱，也顾不得打理衣裳沾染的尘土，只呆呆地倚门垂首。
他思绪倒不纷乱，延续着一如往常的空白。却倏然想起什么，急忙将始终紧握的左手手掌摊开——
朱柿色的花瓣遭遇了重重挤压，已然渗出些许汁液，虽还保有着生机，但蔫头耷脑地缩成一团。
好像谁的心脏一样被撩拨得湿淋淋。
可惜。
祁少微根本猜不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