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经常给十八床的房间里送消毒水，每次去的时候，都发现那个床的老爷爷瞧上去瘦削不已的躺在那，气管切管里面不停的冒出来痰液，他的眼珠子有时会转着，直愣愣的看着她。
鹿鸣被那个眼神觉得格外的有些心揪着。
可是根本没办法。
ICU里面的患者，要么是急性心肌梗死来的，和那个1床老爷爷一样，幸好很快的就离开了，离开之前又感谢的说她，她拿那个老爷爷的病例认认真真的完成了自己作业，而后还认真的和他说了些急性心肌梗死，冠心病之后在家里应该注意的注意点。转到心内科心外科的时候，鹿鸣还认真的去看了他两三天，因为那个老爷爷实在是很孤独寂寞，也没有亲戚朋友来看他，鹿鸣下班之后都会去心内科心外科看那个老爷爷，甚至同一个病房的人都以为鹿鸣是他的亲孙女呢？而后他就出院了。
再之外，就是遇到了29床的患者，因为车祸入院。短时间内只能住在ICU，有意识能够表达自己的想法的。
其余的还有很多，都是在医院里，需要长时间住院的，更多人都是没有意识的，他们整日躺在床上，身上布满压疮，他们或许还有灵魂，但是说实话，他们已经是说不出话来，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
他们绝大部分时间，就是用这些仪器维持他们自己的生命罢了。
鹿鸣内心是悲天悯人的，可是现实却不允许她做出任何事情来。
她沉默的每天日复一日的做着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她不想着别的，不想着自己如何改变这命运。
但是她还能知道的是，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阴影笼罩在她们身上。
这些绝望的病人，如果不是在这里面，他们或许只能死去。
这些背负着压力的护士，护工，医生，他们正在努力的用自己的艰辛劳动换取这些生命的希望。
或者说，也许就是一种绝望的延续。
她低头看着消毒水，消毒的药片进去之后，还是澄清的水，这澄清的水却已经是有毒的，又能够消毒的水了。
ICU对于有些人来说是黑暗一样的地方，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唯一的寄托。
鹿鸣疲惫的回到了小小的器械室，忽然发现又多了两条没有消毒的呼吸机。
就在她认真的擦洗这呼吸机的时候，忽然外头来了个老师，她擡眼一看，发现是郭翔老师。
“赵鹿鸣，你不是写的那个老头么？他又回来了。”
鹿鸣心里一惊，她这周就要结束ICU的生活了，郭翔老师开口说的不就是之前的那个爷爷吗？
他是急性心肌梗死？
不是说才出院，转到心内科心外科吗？
怎么会突然又急性心肌梗死了？
生命无常，鹿鸣慌里慌张的洗了手到了1号房间，果然瞧见那个老爷爷被人推了进来，躺在床上的他，身边已经是呼吸机，气管切开插管，绑在脸上的都是胶布。
鹿鸣常常无法理解的也就是这一点，申城的人比他们乡下人富裕，可是哪怕最贫困的舒州，老人们也是和儿女住在一起的，怎么偏偏大城市的人们，反而忽略了这一点呢？
她问身边的医生：“你好，请问这人怎么样了？”
身边的医生道：“这次情况比上次差多了，瞬息万变。”
鹿鸣一时有些颓唐，而后下班前再来了一次，这老爷爷就有了意识，看见她，气管插管已经取掉了，说话说得不顺畅，但还是努力的挥手打招呼。
鹿鸣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还是努力的宽慰了这人几句。
但是脑子里一直想着后来医生私下底同自己说的，“他情况很不好。”
“大概时日不多了。”
鹿鸣在医院里见过很多得了癌症化疗的病人，但是唯一一个和死亡距离这样近的人，却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