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栖已沉沉睡去,只是睡不安稳,浑身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似的香汗淋漓,娇靥绯红,虽是眸子紧紧阖着,但唇中却隐闻细碎嘤咛。
萧衍却忧心她伤口感染发起了高热,来不及替她换下衣裳就召了府医来。
细细把脉后府医面色有一瞬怪异,不敢多瞧床上的表姑娘,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再看了一眼床榻旁的二公子,依旧是如芝如兰模样,月白色缂丝云袖袍平整的料子上却泛着褶,有些皱巴巴。
想来是已经解过药了。
主子的事不能多管,也不能多言,府医忖度着该如何说。
却闻上首已传来清冷的声音,细闻些微焦急:“如何,可是伤口感染起了热?”
“公子无需担忧,表姑娘很好,伤口公子处理的及时,已无大碍。只是此次受惊还需静静养着,这三五日要格外注意些。怕是身旁离不了人,公子若得空不如多多陪着表姑娘,以慰藉其心。”府医低着头,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
只希望二公子能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种私事他不好过多干涉。
可惜目光心神全放在南栖身上,萧衍没发觉府医怪异的神色。
那就是无事,只是惊到了,萧衍不知他紧蹙的眉已悄悄舒展开。身旁离不了人,忽的想起时常跟在她身旁的那个丫鬟,吩咐了下去将人寻来。
...
这般一折腾便至夜半三更,南栖是被热醒的,浑身发烫。
她双手撑着床榻起来,入目是熟悉的水红色织金帐。重新换上衣裙竟又被汗濡湿了。
掌心亦汗涔涔,浑身酸软无力扶着一旁床架,南栖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觉得虫蚁爬过麻麻的感觉又来了。
热浪袭过,一阵高过一阵。
在床边守着的绿墨被床上人儿呢喃声惊醒,头磕在床架上来不及痛呼却惊觉小姐此刻的模样。香腮泛红,浑身香汗淋漓,唇中难耐地细碎出声。
饶是绿墨经的事不多,也知道小姐是中了那种腌臜药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府医没有诊出来。
好好的姑娘家摊上这种事,若被旁人知道清誉就毁了。
她面上悲怆,知道今日若非是小姐运气好碰上二公子,那以后的日子都毁了。
小丫鬟心中慌乱不知道要如何办,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此事不能叫旁人知道,尤其是大小姐。她如今草木皆兵,就怕有人在暗中窥视。
连忙踉跄着起身阖上支摘窗,确保没有一丝缝隙后软地塌下身子。
六神无主却又被床上人儿难受的声音惊的回过神来。
去净室打了些凉水来,绿墨双唇颤抖,一遍又一遍替南栖擦拭脚心,后背。又担心受了凉会起热,不敢擦拭旁的地方。
柳氏还未回来,就算回来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等事绿墨也不敢再信这位二夫人。她看着小姐难受的模样在思忖着要不要去寻二公子帮助,忽又想起她看见小姐时衣裙已不是去时那件了。
如今小姐又是这副模样,难保不会出了什么事。
今遭皇觉寺的事一过,小丫鬟是谁也不敢信了。她趴伏在床边难过得哭着,脖颈后侧被打晕的地方上过药还火辣辣的痛。
为何她们主仆二人就这般命苦,为何小姐这般好却要遭这样的大罪?
如是折腾了许久方歇,南栖终于沉沉睡去,漂亮的眉眼边尤带泪花。
天光放亮,皇觉寺上一禅院内却闻女子拍桌不甘心的声音,知道事情没成,吩咐下去将细枝末节都处理干净,不能叫她那侄子起疑心。
早膳还未用过,一辆车舆华丽的马车就从山脚下动身,向着临安闹市里街而去。
南栖方才悠悠转醒,想张口却发不出声,顿了会儿才闻微微沙哑的声音细细弱弱从口中传了出来。
“绿墨,水,给我些水。”一直陪在她身侧的丫鬟马上起身去桌上沏了热汤来。
喝了一盏又一盏,连着喝了三盏南栖才转过神来。
看见已收拾妥当的丫鬟眼下淤青是掩饰不住的疲态,瞧着定是大半宿没睡,昨夜的事她还记得。
想来是在皇觉寺喝的那盏茶有问题,除却令她浑身无力,怕是还有那腌臜之用。
“绿墨,你先下去歇会儿,换个人来我身旁伺候。”南栖放下茶盏要赶她回去休息,旁的话,昨夜的事一时心中倦的很,说不出那么一大长串的话来。
绿墨却摇头,“小姐,旁的人都是兰陵公府的下人,奴婢不放心。”
还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外头却传来了女子高声的哀嚎。
有小丫鬟从门边进来了通传:“表姑娘,二夫人她在外头要来看你了。”
南栖点了点头。
话里话外的功夫,一身勾勒宝相花纹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拿着帕子拭眼边泪从门边径直到了床榻边。
保养得宜漂亮的手拉过南栖摆在被褥上的柔夷,伤心难过地说道:“我可怜的栖姐儿,好端端地怎么就发起了高热。还好昨夜绿墨这丫头机灵,遇上了二公子。你这丫头也真是,主子发起了热怎么不快些来寻我,若耽误了病情可怎么办。”
显然是萧衍那处交代过了,绿墨低垂着头认错:“事情急,奴婢一时慌了神。也是运气好误打误撞碰见了二公子。想再来寻夫人时怕扰了夫人,便让底下人次日再告知夫人。”
南栖松了口气,无须她辩解此事。
回握住柳氏的手,南栖那双漆黑的瞳仁看向柳氏上挑的美目里,里头的担忧关切不像作伪。
南栖的娇靥尚且泛着红晕,瞧着是高热刚退的模样,面上浮起一抹脆弱惹人怜惜的笑:“姨母,你莫要怪她了。她也是慌了,一心只想着让南栖快些回来见府医。”
那漂亮的手轻轻贴在南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她避无可避,听得眼前人同她母亲般年纪的人担忧问道:“府医如何说,可是退热了。”
“已退了,只要修养几日便好。南栖让姨母担忧了。”纤长卷翘的眉睫轻敛,藏匿了眸底所思。
柳氏又拉着南栖的手念叨,言辞切切,语气里的关心浓得都要溢出来。
“退了便好,栖姐儿好好养着,若要吃什么药也安心吃着。姨母让人同府医去说,莫要拘着好药材不用,银钱都从二房的账上走。”
南栖倚着床榻,面上虽仍泛着潮红,精神气却透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脆弱来。她浅浅地笑着,如洁白的琼花般美好,易碎。
“南栖让姨母破费了,一定会好好吃药的。”她低垂着头,面上天真乖巧,瞧着便极其容易被掌控。
安抚好人,柳氏也不明昨夜情况,只当刘老爷未得手亦或是还未下手小丫头片子就起了热叫人接走了。
真是绝妙的好运气。
不露一丝破绽,柳氏轻轻拍她的手笑道:“傻丫头,哪就破费了。你好好养着,待你好了姨母再带你姐妹二人一齐出去玩,定会好好补偿了这次未玩尽兴的遗憾。”
日光下,美艳妇人面上带笑,风韵犹存,南栖见了却觉得心头发寒。
只是虚弱的笑着,低垂下头去不应声。
柳氏未起疑,搭着王嬷嬷的手走出了栖迟院。
才出了院子,面容上的笑却收了起来,眉心蹙起呈一条竖线,为那艳丽的面庞加了精明之感。
她低声吩咐道:“你去府医那问问,”话才说出口她便又想到了什么极快改了口“不,你去府医那,找药童问问近日栖姐儿这的药渣,看看有无解那方面的药。”
府医许是不会如实说,他下手有个药童却是王嬷嬷表侄子的远房表弟,平日里同她侄子关系还不错。
借着他口问上一问不会有错的。
下在茶盏中的药是刘左副都御使的人做的,柳氏只是顺水推舟,并不知道那具体是何药。如今事情未成,她要旁敲侧击知道昨夜到底到了如何地步。
为了不叫人察觉出破绽,只得小心些。
柳氏却不知刘槐州心狠,在房中有不为人知的癖好,那药名七日醉,除却忍过去或是寻人舒缓别无他法。
送走了柳氏,南栖后背一松倚靠在床榻边。
若是普通的姑娘定是又要沉浸在那声声关切中,南栖紧紧抓着被褥。
却是不知昨夜,她那姨母在其中又是扮演着什么角色,此事她知道还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