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面前女子杏眸内失了神色,两手紧紧抓着被褥,张着口念道:“不会的,不会的,我只是跌倒伤了腿。”
“贱人,贱人,你胆敢骗我!来人啊,来人。”
她惊惶大叫,南栖作势失手推翻了一旁案几上的杯盏,跌坐在地。
里头的动静惊了外头来的人。
多日未出现的柳氏后头跟着府医,听着里头的惊叫声眉头拧起,看向一旁低垂着头的丫鬟:“沁意,湘姐儿这是怎么了?”
沁意正是柳氏之前派来看着叶湘怡的容长脸丫鬟,此刻连忙答道:“夫人,大小姐的情绪不太稳定,许是刚醒来接受不了腿伤的事实。”
紧闭的门扉被柳氏身旁的嬷嬷打开,正巧见到里头跌坐在地上的南栖。
“栖姐儿,你怎的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南栖佯装难过,面上落下些泪来:“姨母,南栖来看姐姐,却不想姐姐心头不快,是南栖未站稳才摔了。”
一看这情况,众人皆了,定是大表姑娘心头不快,推了二表姑娘。
真当自个儿是身娇体贵的金枝玉叶了,巧儿上前扶起南栖,柳氏看见了地上刺啦的碎瓷片,连忙拉着人上下看问道:“可有伤着哪了,正巧府医在这能给你瞧瞧。”
余光瞥见不敢置信要晕厥的叶湘怡,南栖低垂下头,纤长睫羽敛下眸中情绪,摇着头轻声道:“多谢姨母关怀,南栖无事。倒是快让府医去瞧瞧姐姐,她腿疼的厉害,伤的这样重,也不知何时能好。”
见她这般懂事,柳氏越发瞧叶湘怡不顺眼起来了。
果真踩着旁人上位的外室女生的女儿也上不得台面,待此事了了,她还得细细教南栖如何管账,府上宴饮筹客如何应付。
想来吴氏定不会这些。
见表姨母完全站在叶南栖那头,叶湘怡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府医已背着药箱走到了她跟前,白花花的髯梳的一丝不茍,一板一眼道:“老朽请表姑娘脉。”
对,她要腿快些好起来,这般才能顺利攀上萧氏。
下人递上白帕垫于她的腕上,府医细细搭了手上去,又问了她一些话,再瞧了那白布紧紧裹得见不出原样的腿。
后起身同柳氏摇了摇头,道:“夫人,老朽无能,恐只有华佗在世才能妙手回春。用尽法子,膳食上亦下功夫,最快也只能在三月左右保证恢复到六七成模样,行走间与原先相较许是能瞧出不同。”
这是极委婉的说法,说的不好听就是瘸了。
这套说辞与昨日人被擡回来时回春堂大夫带的话无二样,柳氏亲耳听闻了也算是彻底死了这条心。
无价值的人无需她再用心了,上扬的眸子却划过一抹光,想到了什么。
正巧再过不了几日就近年关了,她正愁着筹谋将栖姐儿嫁入大房的时间不够。如今湘姐儿在兰陵公府小住伤了腿,太夫人让她忍气吞声,她提出让人在府上养好腿再归家去是再合理不过的理由了。
这般想着,柳氏面上带着怜惜,不顾忌血腥味冲鼻,上前要在床榻边缘坐下。
叶湘怡正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说不好会暴起伤人巧儿上前阻挠唤道:“夫人。”
柳氏却置若罔闻般坐下了,拉着叶湘怡的手,宽慰道:“湘姐儿莫怕,这腿虽说是伤了。但姨母会去寻制鞋的能工巧匠,穿了那鞋适应一阵行走间便瞧不出异样来。”
“且你这事出在天子脚下,宫中太后娘娘听闻后专门派内侍送了疗养伤药和一应赏赐过来。你啊,只需安心养好腿,日后借着太后的光也不愁好婚事的。”
听得她的腿还能恢复原样,姨母还这般真心宽慰她,叶湘怡又见到南栖白着小脸站于一旁,似是没料到一般。
心头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抱着柳氏哭了起来,丝毫未注意到贵妇人面上闪过的不耐。
南栖知道了姨母想做什么,低垂着头在一旁不戳破她的心思。
却警惕着自个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偌大的兰陵公府,丫鬟奴仆里头有不少的人精,姨母更是将玩弄人心这套本事用的炉火纯青。
回了栖迟院后,南栖拿着剪子在窗棂下头修剪那几簇萧衍命人送来的花。
剪完后用巾帕细细擦拭那嫩绿的叶。
一番伺弄后花儿更美了,绿墨见了嘟囔道:“这花儿倒是好福气,能得小姐这般用心伺候着。”
瞥了瞥外头天色,绿墨看向摆在临窗桌案上的一沓账册问道:“小姐,二夫人送来的这些账册可要奴婢帮你拿到隔壁书房去?”
临走前,柳氏让王嬷嬷送了些膳房,针线房采买领用的账册来,只说时候不急让她先看着。若有不懂之处可来青台阁寻她问问。
在叶府时,吴氏并没有教过她管家理账,南栖也没有碰过账册。
上头的一串一串数字看着她眼生,之前还能得夫子教导时她学过数算,如今是要彻底将这本事捡回来了。
纤长卷翘的睫羽颤了颤,垂了下去,日光落于上头打下一片小扇子似的阴影。
她抿了抿唇瓣:“不急,用过午膳后再拿去书房吧。今日起的早,我先回去歇会儿,到了时辰你唤我。”
小憩了会儿后用过午膳,南栖便去隔间小书房内翻看账册,时不时用笔在一侧写下批注。不明的地方亦会用朱红色圈起,注落下何处不明。
她无疑是聪慧好学的,许多东西稍加细想再加上旁人提点便能明白。
就这般沉浸进去直到日落了西山,绿墨提着大食盒从外头钻了进来。见南栖还在翻着那账册她走上前去惊喜着说道:“小姐,你看,奴婢从大厨房领到的马蹄糕,桂花酒酿圆子。”
“真是奇了,往常这些甜粥糕点向来没有栖迟院的份,奴婢以为这回也是一样。谁知道本闲着无事去大厨房看看晚边的菜色却被里头的人叫住了,叨叨着栖迟院有三日的糕点分例没有领了,今个赶巧了这两样都正好做好,还是热乎的呢。”
绿墨便说着便打开了食盒,将牡丹纹彩绘小盅并青木缠枝小碟拿了出来,前个里头盛着桂花酒酿圆子,后边儿那个装着马蹄糕。
南栖放下账册,唇边扬起,绽开淡淡的笑。
她心头有暖流淌过,她这的院子三餐分例皆从大房的大厨房出。此事会是谁所为,只消想一想便知道了。
冬已走向末,风拂湖面而过,春水泛滥,饶是她,也难以控制那怦然跳动的心。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谁能逃得过?
大房的静音阁内,大夫人崔氏坐在主座上面色却不太好,她看着手中的书信拜帖。
一旁的崔嬷嬷见状递上一盏信阳毛尖问道:“夫人,可是出了何事?”
崔氏放下信纸叫她也看看,叹了口气接过那盏茶饮了一口。
还不是我家涟漪这孩子,你可还记得,我那大嫂有个嫁给卢家四郎的亲姐妹,她生的那姐儿嫁人了,如今丧了夫。
涟漪竟带着她这个表姐要来咱们这小住,还是先斩后奏,瞧着时候这会儿怕是坐船要靠岸了。你差人去找大公子,二公子,若寻不到人或不得空,就去国子监寻四公子,不管如何都得寻到一个,去码头那接涟漪姐儿回府。
崔涟漪是崔氏的小姐下嫁后生的女儿,时运不好父母皆双亡,崔家怜她可怜将人带回府改姓崔,养在大夫人崔氏的大哥大嫂膝下。
自幼便同大夫人感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