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蓁,卫蓁?”
祁宴轻轻唤了两声,少女眼帘闭合着,安静地睡了过去,半边身子靠着他,指尖搭在他的手边,与他的指尖相碰。
祁宴半晌得不到她回应,没有将人推开,垂下眸看着她的手,想起了方才在林中,她骑马时袖摆擦过他的袖摆、想要来牵他手又将手收回去的一幕。
他对着地面慢慢张开手,投下手掌的阴影,刚刚好虚虚握住她手的影子。
他望着二人交握的影子,淡淡笑意浮上嘴角,擡起头吹了声口哨,唤星野驹来身边,抚摸着马儿头。夕阳黄昏正好,迷蒙的光晕笼罩在他们周身。
他未曾唤醒卫蓁,耐心地等着她醒来。
夜幕慢慢降临,投下清亮的星光,卫蓁缓缓睁眼醒来,才发觉自己倒在他臂膀上,连忙坐起身来。
祁宴道:“醒了?”
卫蓁尴尬地理了理碎发,脸颊微红:“方才不知怎地靠在你身上睡着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耽误你去打猎了?”
祁宴道:“无事,若是等会下山他们问起,就说今日运气不太好,你我在山中迷路了。”
他轻声道:“你要是觉得累,还可以靠上一会。”
卫蓁怔住,他说完便转头去抚摸马儿,好似对她方才靠在身上的举动全然不在意,卫蓁略松了一口气。
卫蓁仰起头,星辰倒映在眼中,她正要道回去吧,却听得丛林间传来一阵喧嚣声。
不远处有火把的亮光升起,众人说话声传来:“那二人去哪里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别是遇上了什么危险。”
“不要乱说,有祁宴在,不会有事的。”
“哎!那不是祁宴和公主吗!”
众人撑着火把来到山洞边上,看到二人还好好的,松了一口气,道是夜幕降临,看二人这么久没下山,担心出事,就上来找他们。
卫蓁诧异,连忙道:“叫大家担心了,我与少将军没有遇上危险,只是迷了路而已。”
众人道:“既如此,那就先下山吧,天色不早了。”
卫蓁往自己的马走去,才要上马,才发觉自己身上还披着祁宴的披风,她回过头,看见正与郎君们说话的祁宴。
他在晦暗的光线中擡起头,与她视线相接,又很快看向别处,仿佛是无意一瞥,可嘴角却很快浮起极浅的弧度。
可卫蓁知道祁宴是看到了她。
周遭嘈嘈杂杂,她长吸一口气,笑着将那披风解下来,挂到马背上。
秋游结束,纵万般不舍,众人却也只能踏上回晋宫的之路。
转眼到了十二月,学宫也迎来了休假,卫蓁的侍女们早早为她整理好了一切。到了启程回魏那一日,卫蓁上马车前,与好友一一告别。
轮到和祁宴告别时,她的话语和与对旁人说的并无不同,然她目光触及他的视线,久久不曾移开。
“那祁少将军,明年开春见。”她笑着说完,准备上马车,被身后人拽住的手腕,转过头去。
祁宴温和柔暖的气息朝她的面颊拂来,在她耳畔开口:“我会想你的。”
卫蓁愣怔,指尖攥紧了他的袖摆,在他擡手送她上马车,回头轻声道:“我也会想你的。”
一直到马车动起来,卫蓁的心才回到胸膛,她耳边染上了绯色。
魏宫没有晋宫繁缛礼节的束缚,卫蓁回宫后自在了许多,父王母后拉着她叙话。此后数日,卫蓁便也日日黏在二人身边。
除夕那一日,下了一场大雪。
雪色透过窗纱照进来,卫蓁将窗户敞开一条缝,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呼出一层薄薄的热气。
今日是除夕,也不知楚地有没有下雪,祁宴那边如何,过得好不好。他应当在楚地,和姬琴公主还有祁将军一同过节吧。
少女将头搁在窗户上,雪粒纷纷落在她的新衣上,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摇晃,洋溢着一片喜气。
身后传来魏王后的声音:“央央,殿内烧了暖炉,快将窗户关上,宫人已经将晚膳送上来了,来用膳吧。”
卫蓁道了一声好,才要关上窗户,这时,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来人是送信的使臣,拜见了魏王、王后之后,径直朝卫蓁走来,双手呈上信件。
“禀公主,是从楚国寄来的信。”
那“楚国”二字一出,卫蓁便知谁寄来的信,立马将它接过,将外面的绳带拆开,信上的内容话争先映入眼帘。
魏王与王后坐在桌边,就瞧见女儿看完信件后,眼睛像月牙般弯起,神色飞扬,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二人对视一眼道:“央央,是谁送来的信?”
卫蓁将那竹书抵在心口,对着送信的信使做了个眼色,道:“是女儿在晋宫好友写来的信。”
祁宴在信上问,她在魏宫安否,道他很想她,开春一过便迫不及待地想与她见面。
她没办法告诉他,她也是迫切想见他一面。
雪不断从窗外飘进来,她却全然微察,只觉胸膛好似浸泡在一罐蜜糖中,丝丝缕缕的甜蜜浸透七窍百骸,渗入到她的心尖。
卫蓁将那小小的竹书收进袖摆中,回到桌边坐下道:“女儿在晋国的好友寄来的信,道了些春节的贺喜之话。”
魏王给她夹菜,“既是晋宫的友人,还特地派人来送信,那便是极其珍惜与你的情意,央央也莫要辜负人家的好意,给人家也回一封信才是。”
桌上菜肴热气升腾,卫蓁脸颊被蒸得微微泛红,点了头道:“是,等晚上回去后,女儿便写一封信给他。父王也别光给我夹菜,自己也多用点。”
雪无声地落下,华室中回荡着笑声。
初雪消融不久,卫蓁便准备离宫。
在出发前,魏王与王后又特地语重心长叮嘱了卫蓁许多话。
“央央在晋宫待了许久,也见到那姬渊,你对他印象如何?”
卫蓁一边收拾妆奁一边道:“尚可,姬渊论品行样貌在晋王一众孙辈中极为出挑,我初去时,他也对我照顾有加,只不过平日里也是泛泛的交情,没怎么与他有过多的往来。”
“那央央对晋王其他的王孙的印象呢?”
卫蓁摇了摇头:“也不熟。”
魏王夫妇见状长松一口气,“如此便好。央央切记不可答应晋王任何要求,若是那些郎君们约你,你便称病推脱。这一次你去学宫,得等到七月的时候,才能回来一趟,父王与母后会想你的。”
卫蓁道:“是。”
魏王看王后一眼,王后走到卫蓁身边,双手搭上卫蓁的肩膀:“那祁宴呢?”
卫蓁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擡起头,在铜镜之中对上魏王后温柔的目光。
“母后怎么问起他来了?”卫蓁低下头,走到高柜前,借拿裙子的动作掩饰慌张。
“是母后派去陪你的嬷嬷回来告诉父王与母后,说你与那姬琴公主的孩子走得近。”
卫蓁笑道:“父王母后忘记了?当年我们去楚地,他欠我一人情未还,这些年我与他也有些信件往来,所以我去晋宫时,他对我多过问照顾了一点,但后来我们便也没有过密的交往。父王母后可以去问问嬷嬷。”
魏王慈爱笑道:“是,父王和母后就是放心不下才多问了一些。”
卫蓁转头,走到他们身边,投入二人怀抱,道:“女儿知道,父王母后放心。”
魏王温柔抚摸着她的后背,目光中满是不舍:“父王也不是想阻碍你与那些郎君往来,是怕你遇人不淑,你若是真在晋宫有喜欢的郎君,便写信给父王母后参谋的。”
卫蓁靠在魏王的胸膛上,她并非是想扯谎瞒着父王母后,只是这事她不知该如何启齿。
喜欢上一个郎君这种事,哪里能告诉父母呢?
王后道:“好了,莫要再与女儿说这事了。”
初春时节,又下了一场雪,王宫茫茫一片雪白,魏公主的仪仗即将启程。
冷气拍打着车窗帘,车厢中摆放着一只鎏金博山炉,丝丝缕缕暖气从中飘出,溢满了车厢。
就在车队启程前,却有一匹快马驶入宫中,告诉魏王,晋宫派遣了一支队伍特来护送魏公主入晋。
“是晋王派来的?”卫蓁疑惑问道。
“是,公主,侍卫队已经到宫中了。”
卫蓁坐在车厢中,远远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在宫道上,气势不凡。
侍卫队行到了卫蓁的仪仗面前,纷纷下马朝车外的魏王与王后行礼。
“臣奉晋王之命,特来护送公主入晋,臣拜见魏王、拜见王后。”
“晋王派你来的?”
这道口齿清晰、语调清朗的声音……卫蓁听着外头的交谈声,连忙撩开车帘。
冷风从外灌入,少年正坐于白马之上,一身黑狐裘,朝着魏王作礼,琳琅雪光浮在他身上,衬得人若芝兰玉树一般。
他双目莹莹:“是,臣祁宴,特地来接公主入晋。”
帘子被风吹得晃荡,卫蓁透过缝隙,便对上祁宴投来的含笑目光,他走到马车边上,借着来拜见魏公主说话的间隙,擡起手拉过帘子挡住外人的视线,将一束花从披风中拿出递了进来。
卫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烂漫山花。
那一刻,她听到了心跳怦然声。
魏王:你和祁宴什么关系。
卫蓁:同学关系。
魏王:好,父王就放心了。
没多久,得知祁宴亲自来接女儿去上学。
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