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
陆梓夜看着眼前的标题两眼发直，感觉全身都在抽动，两排牙齿相互碰撞、磕磕作响。
他捂住自己的嘴巴止住了声响，然而身体的颤抖依旧没有得到缓解。他呼吸变得急促，反手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此时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令他感到心烦意乱，他一气之下猛地在自己脸上扇了个巴掌。
他根本毫不留情，力气大得在右边脸颊上都留下了模糊的掌印，但也因此让他镇定下来。
他在看到标题的一瞬间脑袋竟然一片空白，顿时变得无法思考。现在回过神来仔细一想，网络上的虚假新闻层出不穷，根本无法光凭这个标题断言事实，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求证。
这篇贴文只不过是用他们两人接吻的照片作为背景图，前面则是用这种骇人的标题来博取眼球。
他点进贴文的链接一看，除了通篇的文字以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照片或视频佐证，这也让他越发坚信这只是一个趁机博取流量的贴文。
但是当他退出链接，看到发布贴文的竟然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新闻账号，这个新闻账号过去所发布的新闻都有一定诚信，没有必要为了博取流量而冒险发布假消息。
眼看才刚发布几分钟的贴文就收获了数十条评论，他点开评论大致翻阅一下，果然大部人的人都对这种只有标题、没附上照片或视频证据的消息抱持质疑。
此时最新的一条评论是一位用户发布的一条视频，视频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画面剧烈摇晃、而且画质模糊不清、角落的地方还黑了一块，一看就是当事人匆匆忙忙拍下来的。
那位评论者这样写道。
『我现在正好就在医院里，而且还看到有点像他的人。』
从视频中看到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用手帕摁住自己的右手腕；那个女人则是一脸焦急地跟在他的旁边，两个人从画面中一闪而过。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而且那个男人还戴着口罩，但是他光凭那一闪而过的侧脸就能认出这个人就是顾真旭。
他将视频倒退回去，仔细观察两人都还在的画面。他稍微放大一看，虽然画面模糊，但是那块手帕看似并没有渗出血，这说不定就能证明顾真旭的伤势不算大，“疑似自杀”只不过是夸张的修饰手法。
一堆人都在这条评论底下议论纷纷，有人认同视频中的人正是顾真旭、有人还在坚持否认、有人询问医院的具体位置。
他从评论中得知了医院的名称，连忙到地图上去搜索，距离自己只相差半个小时的车程。
虽然是个坏消息，但至少是来之不易的线索，他已经顾不上任何事情，只想赶快冲到顾真旭的身边。
他连忙将衣服套上就准备出门，但是却在即将踏出门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冲向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看。
他从早晨开始就一直盯着手机，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洗漱，后面的头发翘得高高的。
情急之下已经没有时间让他悠悠哉哉地整理仪容，他连忙板开水龙头接起水来将那撮翘起的头发打湿，然后使劲按压，虽然没能完全压下，但至少比起刚刚不那么显眼。
他洗了把脸，随后再用挂在一旁的毛巾擦干，顺手擦拭一下湿漉漉的头发，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才正式出门。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医院，还没下车以前就看到医院的门口有几位拿着话筒和摄像机的人跑了进去，那些人的目的可想而知。
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医院门口竟然没有被人流堵得水泄不通，不过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今天并非节假日，而且地点还是在医院，虽然众人在网络上对事件议论纷纷，但这对他们而言终究是无关痛痒的消息，自然没有兴致特地聚集在这里。
另一边厢，周虹坐在医务室门外走廊边上的椅子上，此时顾真旭正在里面接受伤口包扎。
其实医生准许她进去医务室监督顾真旭伤口包扎的情况，但是她却不肯进去，或者说是拉不下那个脸。
她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落泪，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仿佛顾真旭当时手腕留着鲜血跪倒在地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当时手握着刀的人明明就是她，但是她却不记得当时的细节，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手中的刀已经沾上鲜血，那份恐惧与愧疚参杂的情绪让她迟迟难以释怀。
她当时拿着刀并非真的想要以死相逼，而是因为她的情绪已经逼近绝望边缘。
周围的人路过时看到她这副模样却漠不关心，或许是因为在医院里这样的人早已司空见惯。
旁人只会认为她是替正在医疗室救治的亲人担忧而激动落泪，不知道其实这是她多年来的委屈终于在一瞬间爆发。
她无助地掏出手机，给某人拨打电话，将手肘顶在膝盖上并弯下身来，凌乱的长发盖过她的脸显得狼狈不堪。
她一把将头发撩到后面去，顺着后脑勺往下抚摸自己的脖颈，电话接通之后听到电话另一头的人问候的声音，表情再也绷不住。
她泪流满面，语带哽咽地哭诉道：“周央……我好累……真的不想活了……”
她其实并不期望对方能给予任何帮助，而是极力渴望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她真的害怕，她是真的被自己的举动给震慑住了。
那个拿着刀企图自杀的女人让她感觉极其陌生，但又似是而非，现在脑袋里一片混乱。
她这些年累计了太多压力与委屈，每天都被沉重的责任与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在爆发的那一刻所做出的举动都让她自己难以置信。
她现在急需一个人聆听她的烦恼、安抚她的情绪，否则她真的可能会再做出傻事。
然而还没等到对方说上话，有一个拿着话筒的女人从走廊角落走了出来并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后便对身后的人一顿比划，就有一个拿着摄像机的男人也跟了出来，后来又陆陆续续地跟来几个人。
他们全都聚集在周虹的面前，几个拿着话筒的人都伸直了手将话筒对准她。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还在推挤旁边的人企图争夺让自己手里的话筒能在最前面。
周虹还没反应过来，即使电话那头的人正在说话，但是周围十分嘈杂使得她根本听不清，索性借口挂断了电话。
那些人见状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提问。
“请问您就是顾天成先生的妻子周虹女士吗？请问有关令郎企图自杀的消息是真的吗？”
“请问他是因为同性恋的身份被曝光，所以不堪重负选择自杀吗？”
“请问二位对令郎身为同性恋有什么看法呢？”
“请问是不是因为遭到二位的反对，令郎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进行反抗？”
“请问作为父母，是否认为令郎变成同性恋是因为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所导致的？”
这些问题仿佛是在周虹的伤口上撒盐，那种痛觉就如同肺部被针刺穿一般，每当呼吸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如痛彻心扉般的疼痛。
她苦不堪言，只能在心里无声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