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种类型的乙方,陈颂宜还是头一次见。
她还挺好奇,是谁给他这样的勇气和自信的。
陈颂宜擡了下眼,视线在对方的人群中转了一圈,刚刚在茶水间交谈的一男一女刚好也在。
然后就想起了他们对这个人的评价。
很难评。
只见她扯了扯嘴角,擡手将手中的热水放下,笑意不减,“你的意思是,我蛋糕都没吃过几块,没资格跟你谈用料咯?”
她的声音不大,但话里的意思直白且毫不客气。
萧白虽然语气抱歉,但神情和话里话间却仍然傲气,忙道:“您误会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好心过来为你做介绍。”
“就事论事?就的什么事?论的什么事?”
陈颂宜眼底蕴着的笑意渐隐。
她很难理解这人的脑回路。
但很欣赏他的过人之处——他很会挑了人,从人群中一下就挑到了她这个不懂行情、却能做决策的。
只是不巧,他没看出来,她挺难搞的。
“我在役期间如何控制饮食,和我现在坐在这里有什么可以就事论事的?还是你认为,我的不专业,是你这个专业人士居高临下糊弄,并以此进行议价的突破口呢?”
萧白揣着兜,神情倨傲,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陈小姐不专业,也是事实,不是吗?”
此话一出,连旁边的杨部长和程晓的脸色都变了。
今天开会的内容,主要还是讨论品种的问题,没到真正议价阶段。会议随行都还是研究人员,大多不太了解SWAN的职位高低。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杨部长谈到关键的地方都会侧头跟她商议。
结果这人上来一开口就是陈小姐,他该不会觉得陈颂宜是SWAN带来的吉祥物吧?
陈颂宜拿出那张A4纸打印的报告,指着其中几项数据,说:“油脂含量62%,高出普通榛子的1.5%,榛子的普遍硬度平均在莫式3.5,报告中的数字已经超过了平均值。”
陈颂宜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和平常说话没有太大区别。
原本,谈判总是建立在趋向合作的基础谈的,双方都会顾忌着脸面,场面话一出口,那些话总不会太难听。
乍一见陈颂宜这样直白的人,原本颇有底气的萧白,忽然眼神躲闪着。
他旁边一个看起来更加年长一些的男人,出面调解:“陈总,您稍安勿躁,我们慢慢详谈。”
蓟城比穗城冷的多,即使在有暖气的室内,陈颂宜手边那杯热水也渐渐失去的温度。
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落在萧白眼里,便觉得找陈颂宜茬的这条路行不通。
他笑着说:“我们所研究的榛子是经过多次实验过的优秀品种,品质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贵公司选品大可放心,和农科院校企合作,说不定还能挽救贵公司的之前因为食品问题闹出的受损口碑。”
SWAN最近网上的风评他了解过,蛋糕价格昂贵,只是营销得好,受一些有钱人和网红的青睐。
而且最近风评不好,前几天还因为食品卫生问题上了热搜。
和农科院合作,无非想接着官方的权威性消除一下负面影响,萧白可不认为他们横得起来。
陈颂宜紧皱着秀眉,眼神疑惑,表情已然不虞。
她扬声,“萧白是吧?你说的话是站在校方的立场,还是你个人的立场?你能不能为你说的话负责?”
担责的话一出来,萧白抿紧双唇,没吭声。
陈颂宜继续说:“你们挑合作方,没有做背调的吗?SWAN因为食品问题口碑受损?谁调查出来的?哪个机构哪个媒体给你们的事实证明?麻烦你用词注意一下,我们,是校企合作,不是你们农科院居高临下施舍给SWAN的项目,你说话是要负责的。”
看着脸色僵硬的萧白,陈颂宜递出了一记眼刀,“付不起责任,就请谨言慎行。”
她把报告摊在桌面上,从容不迫,缓缓道:“农科院所培育的新品种无一例外确实是精品,但世上不存在完美的物品,你们的产品有缺点,这是事实。双方议价,也是情理之中的。况且,在我看来,农科院新培育的这批榛子,也不是SWAN非要不可的选择。”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颂宜感觉自己看见了下班的曙光。
从开始的授粉到育苗,细到温度光照、沙壤、枝条修剪,大到培中筛查、淘汰、栽植,这批榛子的培育,几乎贯穿了萧白整个博士生的学习生涯。
他对自己培育的产品有自信,他觉得自己在扞卫自己的成果,并且对此抱有迫切甚至激进的情绪。
可是接连的洽谈失败,再加上今天陈颂宜的话,深深刺痛了萧白脆弱的神经。
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像是走投无路一样,撕破了脸,言语上带着嘲讽的意思。
“就凭陈小姐一个女人,可以做SWAN整个公司的决策吗?而且,以SWAN的处境,即便陈小姐再嘴硬,也不可否认有品牌危机吧!”
陈颂宜觉得自己鸡同鸭讲。
这人哪是辩论式谈判,分明是要求她认识生物多样性的。
什么叫她一个女人?
但凡他少说个女字,自己都不至于这么无语。
陈颂宜:“你做好背调再讲话吧。”
有个蓟城户口,还真当自己是个王爷了。就凭他这句话,这个班我非下不可。
她心里嗤笑,顺势起身整理了下仪容,准备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