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亲事仓促，累的阖府上下人倦马疲。
好容易顺当过去了，一时各处皆放松下来。
贾母特叫鸳鸯传了话，新妇不必急着请安敬茶，待用过早饭也不迟，连着两个儿媳妇并凤姐也免了今日请安。
宝钗却不敢当真如此，她深知此回狠狠得罪了王夫人，因一大早便净面挽发，穿戴妥帖，又吩咐莺儿看着宝玉，自己倒带着麝月往荣禧堂去了。
王夫人有早起礼佛的习惯，听说宝二奶奶来了，原本微阖的双目陡然一睁，冷哼一声：“难为她还有这份心。”
周瑞家的引燃佛香递到王夫人手中，小心笑道：“宝二奶奶端方持重，最是个知礼的，太太以后享福呢！”
王夫人嗤笑一声，没再言语，就在周瑞家的以为她会置之不理时，又漫声道：“过半个时辰再请进来。”
此时天色仍暗，因着阴天，更显墨黑，不时有寒风吹起，带出呜咽声声。
周瑞家的虽同宝钗交好，亦不敢再多说，只点头应下。
宝钗立在庭院，望着远处渐渐变为灰蓝的天，对身侧来往下人恍若不见。
白瓷手炉慢慢变冷，最后一点热意终于消失，寒风侵袭，她控制不住的微微抖擞，自顾咬牙忍着。
麝月没穿斗篷，身上厚厚的棉衣早被冷风打透，冻的手脚都快没了知觉。
终于，天光大亮时，佛堂的烛火也暗下来。
又过了片刻，周瑞家的出来请二人进去。
一进屋，暖意扑面而来，将浑身寒气都灼退了些，宝钗终于稳住岌岌可危的仪态，撑着向王夫人行礼。
王夫人悠悠喝着清茶，半晌才道：“起来吧。”
又道：“宝玉呢？”
宝钗一顿，恭谨道：“宝玉昨日累了，这会子还睡着呢。”
王夫人点点头，不阴不阳地道：“如今你也算得偿所愿了，我就把宝玉交给你，你可能照顾好他？”
宝钗垂着头，看不分明神色，只是声气仍然恭谨：“是，太太放心。”
王夫人原本是极喜欢她的恭敬听话的，也在周瑞家的劝说下，打定主意先一致对外。
可瞧着她这幅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赎罪模样，偏又气不打一出来，因忍不住道：“是了，是我忘了，你如今可是我的大债主，我岂敢吩咐你呢？我和宝玉我们娘儿俩算是都攥在你手里了。”
这话不可谓不难听，简直诛心，宝钗面上浮起一丝隐忍。
半晌平复心情，擡头道：“太太，我原不是这个意思······”
王夫人半掀眼皮看着她：“哦？”
宝钗左右望望，王夫人定定看她一会子，挥挥手叫周瑞家的把人都带下去。
等屋里只剩下婆媳二人，王夫人把茶盏“铿”的一声搁在桌上，“说吧。”
宝钗想了想，起身走上前：“我知道姨妈气我，可我也是没办法了，我哥哥那个样子，若不如此，姨父和老太太一定不肯答应我的······”
说着滚下泪，“我们当日上京来，一是为着我待选，二是为着我哥哥避祸，到了今日，却一样也没成，还搭上了半数家财，哥哥也没了，若没有个好出路，叫我和妈就这样回金陵去任人欺凌嘲笑，我如何不提，我母亲她撑不住的……”
王夫人闻言，有些心虚：宝钗的待选资格被夺，也有她暗中将薛蟠一事散播出去之故。
彼时老太婆那边前有史湘云，后有林家那丫头，个个朝她的宝玉虎视眈眈，她总要培植自己的人。
薛家适时进京，正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况且，虽说是选公主侍读，实则打得什么算盘，当谁不知道呢。
还不是看元春在宫里这么些年都没个结果，便撺掇着哥哥想要取代她，好捧出个新皇妃。
薛家不像贾家，若薛宝钗出了头，她一定是以薛王两家为重的，薛蟠又不成器，还不是以王家为先。
到时王家到底支持谁就两说了，要真那样，置她的元儿于何地？
所以王夫人当机立断，截了这条路，把柄是她亲哥哥给的，便是王家也无话可说。
至于薛蟠，她是应承下要救他的，也确实救了，不是让他多活了这么久吗······
饶是心里百般开脱，王夫人还是没有那般理直气壮了。
“那你可以同我商量，何必闹得如此·····”
“是我思虑不周，姨妈这么疼我，一定会答应，早该同姨妈说的，”宝钗见她态度软化，立刻低头认错，“姨妈别怪我。”
王夫人看着她乖巧孺慕的表情，眼神有些闪躲，半晌讪讪笑道：“你这孩子······到底年纪小，心思重······”
“姨妈，这是咱们生意上的分红，给您。”宝钗对王夫人了解的比薛姨妈还要透彻，因此才会明知将来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仍敢算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