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迎春听完绣橘一席话，半晌，默默道：“司棋也是个苦命的。”
又有些犹豫：“我如今在这家里，半点也做不得主的，叫了司棋回来也是委屈，没得还要惹人闲言······”
绣橘道：“姑娘也别太自轻了，您好歹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又是这府里的主母，连要个丫头也不能吗？别说司棋去了，咱们本就少一个缺儿，到了这里，不仅没添上，又去了莲花儿那个死丫头，规矩越发不像了······这些本就是该增添的。”
说起莲花儿，绣橘不免有些切齿，迎春也神色黯淡下来：“莲花儿去时，埋怨了好大一通话，我才知道，原来在这些丫头眼里，我竟是如此不济，跟着我这般委屈······如此，倒也不能怪她另择高枝。”
“姑娘别听那背主忘恩的东西！”绣橘啐道，“当初她老子娘求爷爷告奶奶才叫她进了咱们院里，那时怎么不嫌姑娘不好呢？若不是姑娘好性儿，就凭她惯爱偷懒耍滑、挑三架四的为人，在别的院里早不知怎么死呢！”
“好了，不说她了。”眼见她上了火气，迎春摆摆手，“你如今越发气性大了。”
绣橘一噎，只得住声。
又实在恨铁不成钢，憋了半晌才道：“姑娘就由着她成日里和西院那贱人一唱一和挤兑您？还不知叫人哄着抖落出多少从前家里的事呢！要我说，如今姑爷转了态度，咱们又有林姑娘撑腰，很该立起来了，头一个就拿莲花儿作筏子立威······”
“何苦又生事呢······”迎春蹙眉轻声道。
“姑娘！”绣橘见她大有就此略过的意思，不由急的跺脚。
“姑娘忘了前些日子受的那些罪了？好容易有了转机，姑娘要是不能立起来，往后就只能再过回那样的日子了！”
迎春闻言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却仍是道：“有林妹妹······”
她仍想着得过且过，绣橘半是吓唬半是认真道：“姑娘糊涂，连我都知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连自己亲爹、亲哥嫂尚且不能依靠，更别说别人呢？”
迎春咬着下唇，犹疑道：“可是······”
绣橘期盼的望着她，半晌不见回应，不免有些灰心，屈膝行了一礼，闷声道：“姑娘实在不肯便罢了，横竖我跟着姑娘的。”
说完便要出去。
迎春霎时有些心慌，此时耳边传来西院的笑闹欢声，间或夹杂着莲花儿凑趣的话语，再看看面色灰郁的绣橘，下意识急声叫住了她：“你等等！”
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林如海捋着须对凌珺道：“王爷请坐。”
凌珺欠身，回以一礼：“您先坐。”
翩翩文俊，有礼至极，和初见时的傲气凌人判若两人。
林如海微不可察的笑了笑，也不再推辞，当先坐了。
不一时，黛玉也换了见客的衣裳过来。
论理，未婚夫妻本不该见面。
可林如海从不将这些拘束俗礼放在眼中，当然，除了想要为难准女婿的时候。
他不管，旁人便更不会多事。
黛玉在父亲右手边落座，悄悄擡眼看了一下对面，就见那只小猫这会子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垂首听父亲说话，再无半点在自己绣帕筐里打滚“活泼”。
她抿唇笑起来，挥退丫头，亲自盛好两碗小荷叶儿小莲蓬儿汤递过去。
林如海便住了话头，垂眼看向细白瓷描金红粥碗，略微浓稠的糯白汤汁里飘着几朵不知什么面印出来的小莲蓬、小菱角，还有莲子、百合，徜徉飘浮，煞是好看新奇。
“这是什么汤？”
黛玉接过凌珺盛的汤坐下，笑道：“这是小莲蓬荷叶儿汤，从前在外祖母家吃过的，今日去做客时突然想起来，便找凤姐姐把模子借来了，给父亲也尝一尝。”
林如海便拿起勺子搅动几下，舀起来尝了一口，原来是用的鸡汤熬出来的。
“唔，不错。”
黛玉笑的眉眼弯弯，既已开席，便不再言语，埋头安静吃饭。
她晚间一向用的少，偏今日桌上有一道鲟鳇鱼，将白嫩鱼肉取中间段最肥美之处，小火慢炖，熬成糯而浓稠的透明鱼胶，可用筷子夹起来，却入口即化，不及吞咽便滑进肚里了，只余鲜香流于唇齿，实在鲜美可口，便忍不住多吃了几筷。
林如海见状，不赞同道：“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可忘了节制，仔细晚间不消化，胃里难受。”
黛玉还不曾说什么，凌珺便抢先道：“无碍的，鱼肉不占肚子，喜欢便多吃些也无妨。且这鲟鳇鱼最是补虚益气，亦能调和胃肾，正合她的体质。”
“哦？”林如海闻言，便又去看那鱼，原先只觉这鱼肉质格外鲜嫩，“竟是鲟鳇鱼？”
黛玉点点头，替人邀功似的：“忘了同父亲说，这原是他送来的，连着做法也是王府的厨子特地写好了一并拿过来的。”
林如海略带诧异，看向凌珺：“听闻今年鲟鳇鱼极难捕捞，所贡不多，只十余头。”
凌珺拿起银筷，给黛玉拨了一小碟鱼肉，搁在她手边，道：“我就要了两头。”
林如海瞧着他一副不值一提，好似还嫌少的模样，一时有些哑然。
倒是黛玉，见父亲神色，随口道：“这个鱼倒新奇，我才还说没见过呢。”
林如海便道：“这鱼罕见，历来是当作贡品送入宫中的。”
黛玉听闻，有些若有所思，筷子都动的慢了。
好像年前在贾家时，恍惚听过一回，说是哪里送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