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几天之后。
由于桑绮翻牌了M小姐的留言到公共展示区，M小姐本人便拿着书店优惠券前来购物了。
她精心挑选了一本书，在收银台结账时，她落落大方地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一边让老杨扫码优惠券一边问，“冒昧地问一句，哪位是书店的店主？”
霍文涛走了过来，“我是。”他瞥了一眼优惠券，“你是留言的M小姐？”
“是。”M小姐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正如老杨所言，男人并不喜欢作天作地的女人吧，除非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M小姐继续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丈夫前几天是不是也在‘家长里短’留言了？他边喝酒边在手机上奋笔疾书的模样，我瞥了一眼，应该是这个页面。我可以看看他当时写了什么吗？”
“抱歉，”霍文涛很有职业道德地扬眉道，“我们得保证客人的隐私。”
“我可以办一张你们书店的充值年卡。”
“哦，当然你们是夫妻关系，就另当别论了。电脑在这边。”霍文涛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M小姐看得很认真，手指移动着鼠标，一对杏仁眼都眯出了浅浅的鱼尾纹。她不是年轻小姑娘，但嘴角却含着一丝孩子气的笑容——是的，真奇怪，一边皱眉一边笑。但桑绮真庆幸她没有生气，桑绮和小林都生怕当她看见丈夫叫嚣着让她去过离婚纪念日时，会气得当场砸电脑！
但，M小姐并没有。她只是认真地看完，礼貌地把电脑还给霍文涛——啊，随即还真的办了一张充值年卡。
“谢谢你们答应我的不情之请。”她起身准备离开，瞥见小林和桑绮诧异的神色，她便笑了笑，“我没有生气。事实是，我和丈夫已经和好了。”
“是吗，那太好了！”桑绮欣喜道。
桑绮笑得如此真情实感，让M小姐竟有些感动，便多说了几句，“其实我和丈夫自恋爱起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我需要生活的仪式感，而他是个连自己生日都会遗忘的人。于是，哪怕在热恋期我们也总是争吵不断。也不是没分手过，我也曾经交往过一个与我一样重视仪式感的男友，可……”
M小姐说着，似是回溯记忆，温柔地笑起，“可当我在每一个纪念日都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祝福，庆祝或是礼物时，我却忍不住一次次地想起他……我想起某一年的七夕节，他在刷朋友圈时忽然看见了女同事晒的鲜花，随后他脸色煞白地望着我，一脸听天由命的可爱模样……真是，太可爱了……所以，我分手了。
而当我正觉得拉不下脸去找他时，他却主动来找我了。
那天，他站在我宿舍楼下，结结巴巴为自己的贸然出现找了个借口，他说那天是我们接吻三百天的纪念日。他说得格外认真，他说他计算过的，正好三百天，值得庆祝。”
等M小姐回过神，才发现书店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眼都不眨。她顿时害臊了，“啊，也就那一次罢了。之后我们和好，甚至结婚，他依旧还是那个粗枝大叶的他。我们彼此拿对方没办法，生活就好像是一场南辕北辙的拉锯战，我们的确经常吵架，但……”她又一次笑得露出酒窝，“放心，每一次我都很有分寸。正如这一次，当我看见他边喝酒边在留言板上发泄，清醒后又慌得不知所措，一边摆弄手机一边自言自语‘这到底怎么删除’时，我就已经心软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么可爱……所以，我们是真的和好了。”
因为这场彼此相爱的吵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一定是和好。
“你们最后是怎么和好的？”桑绮好奇道。
“他说会弥补我，让我过一个充满仪式感的七夕节。”M小姐道，“明天就是七夕节了，老实说我非常期待，我也准备了给他的礼物。”
是那本她刚才买的书，书名是《如何把你的老婆宠上天》吗？霍文涛用眼神与桑绮交流。
桑绮眨眨眼算是回应：很有可能。而且用了优惠券后，这份礼物的价格不超过十块钱。
…………
M小姐说完，含笑与众人道别。临走她客气道，“预祝大家七夕节快乐。”
随着她愉快的身影翩跹离去，‘七夕节’三个字便余音绕梁在云间书店里。
“其实，亲戚明晚给我安排了相亲，我能不能早一点儿下班，起码能回家梳妆打扮一下？”小林姑娘一脸讨好地看着老板。
见小林开了口，老杨也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小林要早走，那不如就早点儿关门？”
“怎么，你也要去相亲？”霍文涛道。
“喂喂，别乱说话啊！”老杨立即吹胡子瞪眼，“我可是要赶回家和你表舅妈一起过节的——毕竟往事不堪回首，M先生的经历我也是过来人。”
“什么时候员工居然能要求老板提前下班了？”霍文涛双手环臂，“我还特意在书店布置了七夕节特别装饰呢。”
“你是指，把那些好几年卖不出去的旧书，比如《如何把你老婆宠上天》摆在显眼处，还在海报上画了一个又大又丑的爱心吗？”桑绮苦笑，“我明天倒是可以来上班，你就放小林早点儿去办正经事儿吧——毕竟她那些调配饮料的功夫我都已经看会了。”
“怎么，明天你没约会吗？”霍文涛瞅了她一眼。
桑绮撇撇嘴，“你就直说，要不要我替小林加这个班吧。”
霍文涛于是眯眼思索片刻，才点头道，“行。”
“太好了。”小林笑道。
“毕竟暑期工的时薪可比正式员工要低多了。”精明的霍老板补充道。
…………………………
于是，隔天七夕节的晚上，霍文涛放小林姑娘去相亲，放表舅老杨回家浪漫。月上柳梢头之际，偌大的书店里只有他和桑绮两个人驻守在店里。
起初也有不少客人光顾，大多是等待着饭店叫号，或者电影开场的情侣们。桑绮忙着为饮料插上爱心形状的吸管，为蛋糕撒上不那么新鲜的玫瑰花瓣，等她忙忙碌碌地洗完最后一只玻璃杯时，擡头蓦然发现，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
“这个时间，烛光晚餐再怎么排队也该吃上了。”霍文涛查看完账目。
“你是说，我们也可以下班了？”桑绮眼前一亮。
“别急。”霍文涛却不紧不慢，“附近电影院接下来还会有情侣场电影，我们再等等。”
“好吧……”桑绮转身叹气，“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
霍文涛看着她嘟嘟囔囔的背影，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端了最后一份撒着玫瑰花瓣的蛋糕放在落地窗边的桌子上，随即朝她招招手。
“请我吃？”桑绮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我们一起吃。”霍文涛用叉子把蛋糕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