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在天气渐热的初夏时节，X大学迎来了五十周年的校庆日。
于是校方开展了一系列庆祝活动，其中最吸引人的便是打卡换取纪念钢笔。
“简而言之就是，用曾经的学生证去校园各处打卡，例如去大礼堂看校长的演讲视频，去参观年代最久远的教学楼，去致敬创始人的雕像，去参观校史陈列室，还有去最出名的食堂吃饭等等……全部打卡完毕后，可以换一支印有‘x大学50周年’字样的钢笔！”电话那头，桑绮的热情溢于言表，字里行间都充斥着‘我想要’三个字。
霍文涛苦笑，“你想要也没用啊，这几天你又回不来。”
“我不在，可你在呀。”桑绮说得理所当然。
“……据我了解，需要本人凭学生证打卡吧。”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桑绮振振有词，“x大学那么多校友，不在本市甚至不在国内的比比皆是。我这几天查了不少攻略，学校查得不严的，你只要咬死了自己就是学生证上的人，工作人员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你要我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学生证上的人……桑绮小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不仅长得不像，甚至连性别都不同。”
“放心吧霍文涛先生，我旧学生证上面的照片已经模糊了，而且打卡时只登记证件号，不登记性别。”
“再模糊也看得出是个女生吧，你要我对着工作人员，一口咬定自己是证上的女生？”霍文涛光是想象这个画面就羞耻无比，于是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不做这种钻空子的事情！况且这几天校庆，人流量大，书店也搞了促销活动，我很忙，没空帮你去男扮女装！”
“身为x大学的毕业校友，我真的很想要！”她努力撒娇，百般讨好，“之前问了阿萱和秦雅铃，她们都在出差，也在找别人帮忙打卡。哎呦，霍文涛……老公……”
“没用，我不会去的。”
桑绮于是顿了顿，话锋一转，“……老公，前阵子你要我买的蕾丝睡衣，我已经买好了。我看快递昨天已经被签收了吧。”
“嗯，我帮你签收了。”
“这次的尺码一定合适……”她换了个撩人的语气，“你……想看我穿吗？”
霍文涛一呆，一愣，一怔，一瞬间浮想联翩，又一瞬间义正严词，“……喂喂……你以为我会为了看，看那种东西而违背原则吗？我，我是那种人吗？”虽然说得信誓旦旦，可其中微妙的结巴却暴露了他的心猿意马。
桑绮于是抿嘴一笑，自顾自道，“下单的时候，店主说了，尺码合适的话，效果会非常好呢。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霍文涛默不作声，脑海内却万马奔腾。
桑绮又火上浇油，“我这次还买了升级款，说是面料更好，摸着手感更滑……但只要没拆封就能退货。哼，我要是见不到钢笔，等我下周一回来就退了它。”
霍文涛倒吸一口剖凉气，才得以维持表面的冷静，硬邦邦道，“总而言之，我不会去的。就这样，挂了。”
“哎等等，学生证就在我梳妆台的左边抽屉里……”桑绮总算赶在他挂电话前，说完最后一句。
霍文涛想起曾经在‘家长里短’留言板上发布过这么一则主题——
“你是否在某一时刻，强装镇定过？”
当时的答案五花八门，有回答，“当然是学生时代，骗老师说作业写了，只是忘在家里，但其实空本子就在桌肚里的时候啦！”
也有回答，“那肯定是当老板问我这个方案是否可行时，一定要镇定又自信地说‘当然可以’，尤其是这个方案就是老板本人提出的。”
而现在，当霍文涛站在x大学礼堂的打卡处，面对志愿者又一次坏心眼儿的追问“这张学生证是你本人吗”时，他的眼角微微抽搐，佯装淡定道，
“是的。”
此时此刻，他觉得那些不交作业的和拍老板马屁的人，都弱爆了。他甚至在志愿者把学生证举到他脸旁做对比时，还能从容不迫道，
“嗯……我最近剪了个短发……”
而这时，礼堂内正播放着校长激情的演讲，“诚实守信，是我们x大学学子们的首要美德……”
志愿者似是被逗笑了，这才替他登记了证件号码——毕竟这几天代人打卡的多了去了，志愿者见怪不怪，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所幸之后去的几处打卡点，如网上攻略所言，的确管得不严，头也不擡地登记了事。霍文涛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把心思放在参观校园上。年代久远的教学楼旁居然还有一座许愿池，里面的硬币都快堆成小山了，听闻每年考试前丢硬币都得排队呢；创始人雕像的脑袋锃亮——虽然他本来就是个光头造型，但那亮堂堂的脑门一看就是被莘莘学子们摸出来的。
打卡处的志愿者一语道破玄机，“快毕业的师兄师姐都会来摸摸第一任校长的脑门，听闻这样，校长会保佑他们的事业，还有姻缘。毕竟大家都是校长的徒子徒孙嘛，心诚则灵。”
霍文涛哑然失笑，心想：不知道桑绮毕业时有没有来摸上一把呢？
食堂最出名的葱油拌面是真香，再来上一份烤肠加奶茶——桑绮当年想必就是这样，吃饱喝足去教学楼上课的吧。
一个拐弯，本次打卡之旅的最后一站：校史陈列室就到了。霍文涛本想随意转转就直奔出口处打卡，却在门口意外地遇到了熟人。
还是高竞先认出了霍文涛，他挽着女友邱莉媛打招呼道，“霍老板，不记得我了？我是话剧社团的高竞，当然现在也淡出了，我们也即将毕业工作了。”
霍文涛认出他了，便和气地与之闲聊几句。高竞知道他与桑绮早已喜结连理，临走前就神神秘秘道，“霍老板，记得往陈列室的里面走走，有好东西看。”
“什么好东西？”霍文涛问。
“对你而言，一定是好东西，别错过。”他笑着与他道别。
霍文涛的好奇心被勾起，便往陈列室深处走去，顺便把X大学五十年的风雨历程给看了个遍。终于，他在最里面的一间房里找到了答案。房里展示的是历代社团的获奖资料，话剧社团的奖杯被安安静静地置在一角。
可能与其他光彩夺目的社团相比，话剧社的这座小奖杯多少有点儿不起眼。但霍文涛看得兴致勃勃，他甚至趴在橱窗玻璃上，凝神看着奖杯旁附的几张照片，有当时的舞台照，也有获奖后所有团员的合照。
他的目光掠过所有人，定格在桑绮的脸庞上。
学生证上的照片，的确已经有些模糊了。于是合影里桑绮青涩的笑容，仿佛带着霍文涛时光倒转，回到他们初相识时的模样，回到他们心生好感，彼此试探，却又不敢挑明的那些美好时光中……
照片的底下，还附了一页杂志，是当初获奖时登载在校刊上的宣传稿。稿子正儿八经地感谢了一通校领导的支持，回顾了成员们的努力，和登上舞台的不易。而在最后，有这么一句话——
“本次比赛，还要感谢大学对面，云间书店霍老板的鼎力支持。”
乍一看见自己的名字，霍文涛一愣，想起当初自己的确提供了开车接送的服务。（本文第十二章）随即看向撰稿人的名字是——桑绮，他不禁哑然失笑，身后却忽然传来一把男声，
“那时候校刊部偷懒，便让我们自己写获奖感言。桑绮当时甚至还想在文末给云间书店打打gg，但被校刊部驳回了，就只留了那最后一句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