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一
又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方力坤却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了吧台，问霍文涛，
“你那个家长里短留言板里，有没有发过关于‘百口莫辩’的主题？”
“没有吧，”霍文涛忙于核对账目，眼也不擡，随口道，“怎么了？”
方力坤板着脸，“这回，我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百口莫辩’了。”
方力坤与赵燕的婚事取消了。
在街道办同事们面前，他不想解释自己与赵燕的种种纠葛，甚至赵燕早孕流产的事儿也不曾提及过，于是他只推说彼此是性格不合。但那之后，赵燕咨询精子库和试管技术的事儿不知怎么传到了同事们的耳朵里，于是……
“于是一切就变味儿了啊，”方力坤气得拍大腿，“你想啊，我俩前脚刚取消婚事，她后脚就马不停蹄地去咨询人工受孕的事儿，这让我的同事们怎么想？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居然说是因为我……我那方面不行！”
这对男人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霍文涛都不禁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霍文涛宽慰道，“谣言止于智者。你的前妻不是替你生了个女儿吗？”
方力坤脸都白了，“对……所以他们就更笃定了——他们背地里说前妻一定是知道我不孕，所以才会在怀了别人的孩子后就火速离开了我。反正总结下来就是三个字——我不行！我……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你们谁有过百口莫辩的经历？谁能懂我此刻的心情！”
面对嗷嗷乱叫的方力坤，老杨笑呵呵地提供了素材，“曾经我也有过百口莫辩的时候，当老婆在我包里发现一叠私房钱时。其实那钱是朋友为了躲避他老婆的追查，临时塞进我包里的，但我依旧百口莫辩，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当然，后来朋友向我要回这笔钱时，我也装聋作哑了嘿嘿。”
看来这一则经历完全没能抚慰到方力坤受伤的心，他依旧眉头紧锁。一旁的小林姑娘也聊起来，
“谈谈我的吧。有一次相亲，男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好吧，秃头龅牙金腰带勒着肥肚腩，真的很难让人喜欢。但碍于介绍人的面子，我只婉转地说彼此没有共同话题。介绍人却问我，是不是男方学历太高，让我觉得有压力？其实男方不过是那种用钱堆砌的伪高学历罢了，但我为求速战速决，也就敷衍地说是了。
岂料很快，男方打来了电话，居高临下地对我说，不用感到压力大，他不嫌弃我学历低工作差，反正我婚后只需要负责生孩子就行。他自己可以教导儿子，毕竟我这样的学历，他压根儿不指望我能教育孩子什么——于是我，百口莫辩。”
众人的嘴巴惊讶成‘O’形，方力坤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慰，频频点头。
末了，方力坤的目光又转向霍文涛，仿佛等着他这个店主来说些什么作为压轴。
霍文涛的目光却又聚焦于账本上，挑眉道，“别看着我，我可没什么经历可以分享。毕竟所谓的‘百口莫辩’，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你们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了，这是幼稚的表现——
比如老杨，坦然接受那笔钱是多好的结局。小林，你完全可以不顾介绍人的面子实话实话，也可以直接挂断男人的电话，甚至拉黑了事。而方力坤，你也一样，你纠结于同事们都认为你不行，但你完全可以毫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随他们怎么说，你安然过自己的日子，时间会证明一切。”
霍文涛的这番大道理，光明敞亮得宛如满分作文的结尾，让方力坤支吾半晌也反驳不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行了，”方力坤摆摆手，“那幼稚的我就先告辞了，我还有大把工作要做，也的确没时间纠结于那些流言。”
“怎么，街道办又要搞奇奇怪怪的活动了？”霍文涛翻着账本，随口问。
“不是，”方力坤道，“最近，附近几家商户生意不佳，准备清仓甩卖后把店铺转手。我代表街道办刚去走访了下，看了看情况。”
“哦，清仓大甩卖？”霍文涛瞥了一眼。
“你有兴趣？我正好拿了几份gg单。”方力坤笑了，把gg单放在吧台一角。
霍文涛手里正忙，瞥了一眼，望见单子上印着‘进店消费免费送杯子’的字样——原来是附近的日用品店要关门了啊，依稀记得那儿的杯碟碗筷都很漂亮，之前桑绮买了好些个回家。
“免费送杯子？我等会儿研究下。”说罢，他又忙于账目。
方力坤于是留下gg单，不知为何嘿嘿笑了声，“对啊，免费的杯子不拿白不拿，我来的路上刚去领了个。”
方力坤走后，霍文涛更忙了，有笔进货出了问题，他一直与出版公司的职员联系着。老杨清了账，悠闲地在吧台旁喝茶，忽而注意到角落里的gg单。
“这是什么？”他问。
小林姑娘刚从库房盘完货，“是方力坤留下的gg单，老板说等会儿要过去买东西。”
“哦……”老杨随手翻了翻，眉头一皱，“文涛说，要过去买东西？”
“是啊。”小林哗啦啦地洗着榨汁机，头也不擡，“刚才桑绮来过一会儿。我听见老板对她说，等忙完了带她一起去呢。所以那gg单我没动，一直留那儿。”
老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嗯……小林，你还是别动为妙。”说罢，还顺手拿了盒纸巾盖在了gg单上。
岂料这盒欲盖弥彰的纸巾反而更显惹眼，原本无人在意的吧台角落，倒来了不少抽纸巾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