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于旧历2097年4月1日,旧时代的“愚人节”。在学生时代他总是因为这一点被同学调笑,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身边人有所收敛,但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个无足轻重的“特别”之处,并且会有些人喜欢用这个来做文章呢?加上自己温顺愚钝的性格,总会被同学们起上诸如“小丑”、“呆瓜”的绰号。
但解睦并不怨恨这些人,这应该是源于他的家庭教育——他的父亲是普通白领,母亲是个护士,父母从小就教导他,要无私奉献,要懂得感恩。年幼的他向父亲哭诉自己被起了绰号一事,父亲却只是摸着他的头笑而不语;他转而向母亲求助,那时母亲说的话,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今后的人生信条。
她说:“他们也许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才拿你来开玩笑。但是你想想,自己被他们叫一下绰号也没什么损失,但却能让他们那么多人开心,这都是你的功劳呢。舍小家为大家,这才是男子汉气魄呀。”
母亲从二十岁起就是照顾别人的护士了,她总是习惯为他人着想,忍耐和奉献就是她的人生信条。父母都只是普通人,也不是很懂教育,只能尽量传输他们认为正确的观点,这也养成了解睦温和善良的特点。
可是啊,善良要是没有长出牙齿来,那就是软弱。读高中时,他在一次次的羞辱和霸凌里明白了这个道理,但光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自己从小养成的弱软已经根深蒂固。
过分退让就是胆怂,过分谦逊就是无能,但他不想在人生的关键时刻出岔子,只有忍气吞声地挨过高中三年。解放之日,他喝了几瓶低度气泡酒,第一次接触酒精的大脑变得异常兴奋,他顶撞了自己向来尊敬的父母,像是叛逆期姗姗来迟。
喝酒、蹦迪、彻夜不归……他以为自己武装上了坚硬的铠甲,却不知道自己就像一只蜷缩成一团的刺猬,尖刺之下隐藏着能被一招致命的柔软。
人生短短二十年,他已经为别人做了太多,他也想自私自利,也想为自己而活。但真正面临抉择之时,他柔软的内心再一次暴露了出来。
当黑袍人把刀架在基地里那个和他并不熟的人脖子上时,他再一次妥协了。
“我跟你们走,请你们放过这些人。”
之后,不知黑袍人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他俯瞰到了一系列奇异的景象——浑身□□没有五官的人列成整齐的方阵,正在吟诵着古老的歌谣。这些人明明没有嘴巴,但解睦真切地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伸长脖子想要寻找是否有广播之类的东西,底下的人们却整齐地模仿者他的动作,连歪头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然后是一个和他长得别无二致的裸体人,走到他面前,用他的声线说:“别害怕,你已经脱离那晦暗的注视了。”
惊醒之时,两副沉重的镣铐拴住了他的四肢,皮质的扣带将他牢牢压在台板上。他意识到了危险,想要呼唤那个名字,但话说出口就变成了另外的字句:“Iitator…透忒米伊·科基塔雷……”
不对,不是这个,自己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所想的,应该是那个看不清、摸不透的……强烈的电流让他头痛欲裂,不得不停下了思考。他无法想起那个明明能够脱口而出的名字,只能够抱有这一个想法:
向透忒米伊献上神圣的爱。
对,他要成为「奉献者」,成为幸存者的救赎,成为牺牲的羔羊。
嘴巴被封住,眼睛被遮上,自己的“爱”从胸腹之间迸出……这明明是美好的结果,但心底为什么会有种奇怪的感觉?
那是一种思念,没有缘由、不会终结的思念。他想,如果真的有神明能倾听心愿的话,我想见到那个人。
似乎是祈祷生了效,他的意识像是被从水中捞了出来,淅淅沥沥的朦胧滑了下去,沉重的感觉回到了躯体,头部不再像有针扎,那个全是无五官裸体人的幻境也断开了循环。
执着而炽烈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他寒毛竖立却感到温暖。他被浓雾包裹,想要就这么睡一觉,雾中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醒…过来……”
解睦睁开双眼,只见自己的胸腹之间插了一把细长弯刀,他握住刀柄把它拔了出来,喷涌而出的不是自己的血液,而是一大片闪烁着眼睛的黑雾。
黑雾凝聚在一起并用表皮包裹着自己,恢复成了少年所熟知的人类形象。歌利卡解开了将少年束缚在手术台上的器具,将他扶下手术台,微笑着对他说:
“你的祈祷,我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