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房间的工作人员分别拿出了五个毫无二致的塑像,看起来就像是用下水道里黏滑的污泥刚刚捏成的,让人见到就觉得恶心。塑像的底座是一块扁平的正方体,上下两面雕刻着像是玛雅文字一样的立体浮雕,四周描绘着日升月落的场景,但细看刻画在那上面的星系,明显不属于已知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
底座上方垂直竖立着一块如同浴缸的椭圆形容器,某种浑身布满褶皱的生物堆在“浴缸”的一侧,它的颜色和高加索人的肤色一模一样,三只干瘪的条状物垂在正方体底座上,像是严重骨质增生的关节昭示着,这些条状物应该是这家伙的肢体。肉色的躯干上遍布着像是软体动物才有的腹足,躯干最上端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让人不敢去想象藏在凹陷处藏了什么晦暗的东西。
塑像明明只有巴掌大小,带给人的压迫感却一点不输那些高耸入云的巨型雕像,甚至有人受不了这种压迫感,主动拉扯戴着的金属圆环,让它切断自己的脖子。
白衣人用推车运来了一箱针剂,针管中蓝绿色的液体似乎预示着它的危险。工作人员无视了人们的疑惑和抗议,动作麻利地将针剂一根一根推进他们的静脉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被注射液体的人们纷纷倒下,在药物的作用下进入了奇幻的梦里。
在梦里,人们见到了长得和那个恶心塑像上雕刻之物一般无二的生物,他们不知道“生物”这个称呼是否稳妥,这些东西只是毫无规律地在灰色的世界里蠕动,没有任何目的。但它们身上的那三根条状物始终指着同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扇灰色的门,嵌在一面望不到尽头的墙上。
至于门后面是什么,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那里足以使所有描述都词不达意。入梦的人们像是朝圣一般向那扇门走去,走过一万四千两百级灰色台阶,蹚过五十五条灰河,吹灭六千六百六十六根蜡烛,然后跪伏在灰门之前。
跪下的人们发现,自己的下肢已经变得和那些生物的三根条状物如出一辙,他们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脸庞,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转瞬即逝的惊恐变为了无穷无尽的幸福——他们不想再度醒来,只想永生永世地匍匐在那个灰色的世界。
现实中,这些人已经变成了类似植物人的状态,他们的灵魂被永远地困在了梦中。工作人员在他们的束缚衣上盖上红章,上面写着“建材”二字。能够醒来的人中也有不少变得完全疯癫,他们被拴在一起带到了一扇画着回收标识的门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剩下的人都拿到了一本生存指南和一套白衣,工作人员向他们行了个揖礼,为他们打开了通往城区的大门。
“欢迎来到「乐土」,请您谨记:服从安排,性命无虞。”
解睦乘坐摆渡车来到了市区,这里和他想象中的废土城市很不一样——虽然还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但街道上已经渐渐有了些烟火气。一位亚拉比克大叔在废墟前支起摊子买着夜宵,三三两两的夜跑者从一旁路过,有的人经不住诱惑在摊前驻足。
鲜肉和孜然在香油的作用下激发出诱人的气味,仿佛闻到就能想象出烤肉在舌尖跳舞的滋味。解睦轻声呼唤着歌利卡的逆名,然而他的多次呼唤都没有回应。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那家伙也用不着自己操心,于是他索性在摊位前的高脚凳上坐了下来。
“你好,请问这些烧烤怎么卖呀?”
亚拉比克大叔停下手上的动作,上下打量了这个少年一番,爽朗地笑了:“你是刚来的吧,我们「乐土」上没有金钱交易,只要你足够虔诚,一切东西都是免费的!”他的口音很有三洲五海之地的特色,说着便把烤好的肉串递给解睦,“拿着吧,不用给钱。”
香喷喷的肉串让人食指大动,解睦暂时抛下了烦恼,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至于他之前呼唤的那家伙,此刻正在城中高塔上,和「节制」之唐沛仁对话。
唐沛仁自顾自地点上一支香烟,给站在面前的歌利卡也递了一支,见他没有收下,便点燃了烟放在了桌子边缘。
“不知「无虚之雾」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
男人漫不经心地问着他,就像询问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歌利卡用手指捏灭了男人叼着的燃烧着的香烟,他注意到了办公桌上的那把银钥,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你们要做什么都无所谓,我也不会去刻意阻拦,但你们不要想着打那个叫解睦的人主意,我不接受和其他家伙共享,即使是‘那位’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