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晚餐
听霍瓦所说，埃雷萨尔的军队大部分都集中在了南方边境战线，用来和费伦诺“摩擦”，也就是打不起来但又停不下来的一些象征性的拉锯战，而北方因为没有其他国家势力，安全得很，就几乎没有什么兵力布置。
穿过嚎哭关隘时来检查通关文件的士兵居然才两个人。说实话这些人如果想硬冲过去，恐怕这两个看上去还相当稚嫩的小兵是拦不住的，说白了也就是走个流程，不过也没人傻到真去这么做，毕竟那样的话真正作对的并不是这几个士兵，而是埃雷萨尔的皇室。
过关后气氛便忽然缓和下来。嚎哭关隘像是个沉默的守卫一样拦住了北方呼啸而来的冷风，在城墙后塑造了一小片舒适区域。这里是连通极北和中部的唯一通道，商人们也没可能一晚上从极北驾着马车冲到中部的城市，于是在这里过夜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一些脑袋灵光的人借着这个机会，在嚎哭关隘开起了旅馆——实际上还有一些不好声张的那方面的业务，用来满足北方佬那不大容易释放的欲望——第一批参加开拓的大部分是男人，女人才不愿意去那样的破地方，因而从极北去中部城市的商人和随从们几乎每次都要光顾妓院。这里的服务虽然瞄准了这个需求，但这时间他们还没多少“员工”，选择太少，别人宁愿忍一天，于是生意也就一般。
这些和埃林是没什么关系了。在荒原过了一夜，今天又辗转跋涉了大半天，虽然时间并不算太长，但对于他这样几乎没怎么辛劳过的人也还是累的。在旅馆总算能吃上热菜，还是罗林斯付钱，埃林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旅馆的一楼是和酒馆布局类似的餐厅。埃雷萨尔人实在不懂烧饭的艺术，在极光岛时还好——毕竟那是法师的地盘，汇聚了大陆各处的文化，但一到了埃雷萨尔内陆，厨师的糟糕理念便显现出来。所谓的烹饪基本就是把各类食材挨个用不同方法弄熟，然后浇上不知道怎么调出来的酱汁，一起端上来。看上去的确是五花八门十分讨喜，但一吃就会觉得没味道。
和贝内波特那个级别的厨师相比——不，还是不比了。埃林觉得这种比较本身都是一种侮辱。吃上热菜的喜悦过后，埃林本着填饱肚子的想法三两下把面前味道糟糕的烤土豆、碎鸡肉和煮包心菜咽了下去，随后打量了一下周围还在吃东西的其他人。
大部分艾查尔带来的人都在默默吃着东西，也有一两个不知道在聊什么。埃林觉得有些奇怪的是罗林斯居然和艾查尔两个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着什么，都皱着眉头一副严肃的样子。他看过去时，艾查尔刚好吃完起身离开，罗林斯则好像察觉到了目光，视线朝他扫过来。
反正也躲不开，埃林干脆走了过去，代替艾查尔坐在罗林斯对面。
“有什么事？”罗林斯放下手里的小铁叉问道。
有什么事？你是忘了自己还在逃离秘塔的追捕吗？埃林觉得一股不协调的怪异涌上心头，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先放下，随后问道：“这个艾查尔救了我们，要付给他多少钱？你又是怎么解释我们俩来历的？”
罗林斯古怪地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我说了我们都是极光岛法术试验的参与者，其中出了差错，所以被传送到了荒原，现在正计划回去。他好心没和我要钱。”
“有这种好事？”埃林诧异了一下，“大概是埃雷萨尔内部法师的地位高吧。没想到你还挺聪明，说谎话掺着八分真。”
罗林斯顿时皱了皱眉。但随即他的表情又平淡了下来。
“他们的目的地是罗斯特往北的一个小城市，就在雪山人就行了。”
“你呢？”
“我自己另找办法去南方。”罗林斯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埃林想想也是，自己一个秘塔的人，罗林斯怎么可能把逃跑路线说出来给他听？雷恩只要一问，自己肯定一秒钟就坦白。
“你的房间在楼上。早点去休息吧。”
“哦。”埃林点了点头，沉默一小会，又看着罗林斯，真诚地说：“谢谢你不杀我，放我走。”
罗林斯忽然擡起了头盯着埃林。埃林被他看得一愣，才突然警觉：“你……”
“去休息。”
他还是要杀我？他本来想等我睡觉的时候，杀了我？埃林只觉得曾经听过的所谓天堂地狱一线之隔没想到真的存在，本以为就要重新回到极光岛过上舒服日子，结果这幻觉忽然像是泡沫一样破碎，死亡清清楚楚地写在了面前。
埃林顿时如坠冰窟。仔细想想，以罗林斯的身体素质现在伤势的确应该已经完全好了，自己已经大半天没给他施放医疗术了。他随时可以把自己杀掉，但那样他身份的谎言也会被马上戳穿。他肯定只是碍于不想引起那些商人的怀疑才一直没下手，要等自己睡觉再杀。他说不定还打算伪装成意外，如此他还能继续借着商人的车马更快地去埃雷萨尔中部。
想明白了这些，埃林虽然手脚还有些哆嗦，但硬是坐了下来，不打算走了。
“我懂你是怎么想的，你还是想永除后患，但又不想让这些商人发现我们的问题，所以才想等我休息干掉我。”埃林飞快且低声地说道。
罗林斯的目光有些怪异，好像还掺杂着复杂的其他感情。
“我说过不杀你就是不杀你。”
“你真要放走我？”
“对。”
罗林斯信誓旦旦。
“我今天不睡觉了。如果你对我下手我就叫，叫到让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埃林说道，“而且我身上有开拓者的魔法印记，我死了他就会知道。”
“如果你真的有，为什么现在才说？”罗林斯摇了摇头，忽然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杀你，我向光辉起誓。现在去休息吧，趁着我改变主意之前。”
“我……”埃林才不信什么誓言，还想继续说，但忽然一旁一个人影飞快走了过来，他不得不闭嘴。
“……我去休息了。”
他低声说着，然后回头向着阶梯走去。埃林的眼中依然闪着光。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放弃，只要还没死就得想办法，想出一个办法逃走。他还没活够，他甚至都还没再见一面雷恩，怎么能死？
罗林斯虽然也还有些犹豫，想要说点什么，但此时有其他人，他也只能作罢。骑士擡头看去，来人一脸乱七八糟的黑色胡须，看上去邋遢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