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人走到面前，双方都同时一愣。
无边的雪如同鹅毛，被人狂乱地扔下，成团的雪絮落在人的身上，可没有一个人觉得冷。
还是段仙桃先开的口，她说道：“师姐。”
她视线落在容音身上，嗓音有些抖，随后又移到谢涣之的脸，扬起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眼圈发红，“师兄”。最后她眨了眨眼睛，轻声喊：“师弟……”
衣袂被风卷着，耳旁的黑发拂过眼。
容音喉头有些哽，但她还是张了张口，喊了声许久没叫过的名字。
——“师妹。”
段仙桃鼻头一酸，忍了半天的泪突然就这样落下了。
双方没有一个人动弹，段仙桃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不是梦了，如果是梦，为什么什么都这么清晰，雪的彻骨大寒，师姐他们的模样，也是那么的生动，各处都在写着这不是一场梦。
而容音他们不动，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动，他们害怕碰一下对面的人，她就会消失。
良久，鹤宁小声地叫她，“师姐。”
段仙桃也很小声地应他，“嗯。”
鹤宁向前走了两步，几个人都深深提了一口气，但是鹤宁在段仙桃的两步前又停住，他仰头，乌黑圆润的眼睛里很亮，因为打转着泪，他问：“师姐，你是真的吗？”
段仙桃的脸被风雪吹得生疼，她点头，又摇头。
鹤宁又问：“那我能碰碰你吗？”
段仙桃这次点了点头，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手，鹤宁也擡起手，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热，顿时就将段仙桃冰凉的手捂暖。
他们都没有消失。
接下来他们好像都放松许多，段仙桃也暂时没去想这是不是梦了，她问起许多事情，关于宗门，关于魔界，关于妖界，最后还问起了秦千朔。
谢涣之答她，“秦师弟他去了人界。”
段仙桃擡起头，似乎有些不解，谢涣之说道：“你们在魔界……消失后，他没有回宗门，那时候情况太乱，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也不见了，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在人界。”
谢涣之还记得他们找到秦千朔时他的模样。他向来身上一团傲骨，什么都不怕不服输，但那次他身上脏乱，坐在一个荒僻的小茶馆里喝茶，身上的灵力消失大半，像是一朝跌入了凡尘，全身上下再没一点傲气。
见到他们来了也没半分表示，而他们问了他什么也不肯说。
最后，在几人僵持了一整个白天后，秦千朔对他们说。
“师姐师兄，还有小师弟，”他视线落在几人喝过的茶盏上，连他们的模样似乎都没勇气看，说道：“我不修道了。”
他声音中的颤抖谁都听得清，眼角殷红，手背上的青筋几乎快绷断。
他们自然不相信，在谢涣之地逼问下秦千朔也什么都没说，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语气似哀求，似是想要他们放过自己。
“师兄，我如今……连剑都拿不起来了。”
他一个剑修，却是连剑都拿不动了，还修什么道？
或许从那次妖界出来，他的道心就开始乱了。这世上段仙桃和宋岐玉消失了，天道也没了，现在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情所有的人，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出来，关于过去，现在，他都无话可说。
他不可能修道了，再也不可能了。
他要就这样烂在某个地方，为过去为自己赎罪。
秦千朔扔下最后的茶钱，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谁叫他他都没停下，像是一只濒临死亡想要找寻自己最后归属之地的孤雁。
从此，他就销声匿迹，谢涣之他们也再找不到他。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段仙桃听了后是很长很长地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是惋惜、是痛恨？
无数个世界循环中，无数个秦千朔，若是人都是由一串数据组成，那秦千朔这串数据编码，在某个世界里，会不会有误，会不会就因此秦千朔不是那个秦千朔了？
良久，段仙桃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这句就是她对秦千朔结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们换了个话题，他们问段仙桃，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在哪里？
段仙桃对这个问题也沉默很久，最后只回答道她现在很好，在一个有很多人爱她的地方。
容音垂下睫毛，她说挺好的。
谢涣之摸摸段仙桃的头，顺手就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拢了拢，他说：“没关系，我们也很好。”
段仙桃眼眸一颤，他们都一下子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很好他们也很好，若是这次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就不要再担忧对方，只要默默对对方祈福就好。
段仙桃鼻头又有些酸，手被鹤宁捂得发烫，心也滚烫。
之后他们又提到了一个不能略过的名字，宋岐玉。
容音问：“宋岐玉呢？”
段仙桃摇摇头，她说：“不知道。”
不知道有很多含义。死了、消失了、丢了、不见了，其实意思都相差不大，但却有一种可以永远等待的意味在。
于是他们就没再问。
风雪渐停，段仙桃擡眸看向远方，几人心中一动，猜到或许这场雪停，他们就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鹤宁猛地握紧段仙桃的手，“师姐！！”
段仙桃唇角扬起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师弟，”她又看向容音和谢涣之，他们都是不舍的神情，却没有一个人说出要留下她的话，他们都清楚，她是不属于这个地方的。
段仙桃歪了歪头，轻轻笑：“师姐、师兄，你们要一直好好的。”
容音撇了撇头，手拂过眼睫，像只是拂过雪花一般，她说道：“好。”
谢涣之也眼周一圈涨出红意，声音既低且沉，“你也是。”
最后的最后，段仙桃再次回首望了望藏春峰，雪花将大多数的景色都盖住了，但段仙桃都异常清楚那些雪下是什么样的美景，她心中低声说再见。
意识即将消弭的时候，段仙桃忽然冲上前，将所有人都狠狠地抱住。
她说道：“我会，很想、很想你们的……”
话音消散，可怀中的温暖还在，段仙桃猛然睁开眼睛，她侧了侧头，枕头旁已经湿了一大块。
真的是梦吗？
段仙桃坐起来，她看向床头柜上的那株文竹，她知道文竹泥土下埋藏的东西，于是她开口，轻声问道：“宋岐玉，是你吗？”
一株文竹自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连叶子都不会动。
段仙桃闭上眼，怅然地笑了笑。
下章男主应该就能“复活”了哈哈，同时应该也是这篇文的正文结束吧，后续还会有几个番外，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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