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山回头挑了件长枪。
乔舜顺势也抽了杆长枪。
两人相对,众人开始只当看好戏,谁不晓得上将军一杆银枪是使得出神入化,皆想上将军是想给这小胡儿一个下马威。
谁知,数十回合下来,这小胡儿动作虽瞧着不太熟练,但也防得滴水不漏,纵是上将军,也是无可奈何。
台下那几个挨揍的,心中本来还生怒,想好生出一口气。渐渐的也没甚么怨气了。
同那几人相熟的凑上来,嬉皮笑脸讨打样:“这顿揍,挨得也是合情合理。”
“滚。”几人齐声骂。
周遭哄笑。
乔舜收枪,仍是冷眉冷眼。
台下寂然。
“你,还有你们几个。去领一顿鞭子。”他对着陈惊山还有台下几人说道。
台下几人心里叫怨,陈惊山也没说甚么。
挨一顿鞭子回营时,已是天黑。
一帐人皆趴在榻上,叫苦不叠。
“小胡儿,小胡儿。”先前挑事的那人喊。
陈惊山不应他。
那人才明白过来,改口道:“小郎君,你这身武艺从哪处学来的?”
陈惊山依然不乐意,皱着眉,却还是答:“陈三望。”
“上将军如何把你骗进来的?”
众人对他好奇,左一言右一语。他们问一句,陈惊山便答一句。话不多,只四五个字。
他们却觉得是这小郎君性子稳重,更是敬佩。
不一会儿,外头进来人:“陈惊山,上将军唤你过去。”
陈惊山入乔舜营帐。
乔舜眼也未擡,推一叠厚册子:“把这些抄了。”
陈惊山皱眉:“这是甚么?”
“教你抄便抄,旁的事莫问。”
陈惊山抱过册子,在旁边案几前坐下,提笔,抄书。
乔舜终于舍得擡眼,哂笑:“小郎君脾性倒是好许多。”
陈惊山闷闷哼一声,以示小小的不满。
乔舜道:“这几日,把军中规矩好好抄几遍,记下来。为将者,须得以威服众。”
御史台一案,元仲平深挖下去,竟是连萝卜带泥,拔出许多官吏。
圣人震怒,该斩的斩,该流的流,长宁城中好像在一夜之间便变了天。
朝堂上,皆是成精怪的人,晓得如何站队。
定王一党,大厦将倾,颓势不可挡。便是府上苏娘子,也知总有楼坍的那日,一面哭怜她那被流三千里的苦命儿子,一面收拾细软早早跑路。
金吾卫在街上巡逻,禁军统军杜迁纵马扰民,教人拦下,下狱。
李辟亲自出面,才将人从狱中捞出。
酒楼里,杜迁喝一口酒便叹一口气,最后终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怒骂道:“他奶奶的,老子这便去砍了元仲平的脑壳。”说罢,提刀便要去砍人。
李辟将人拦下:“杜统军还嫌命不过长么?”
杜迁坐下,粗声道:“二郎君当真咽得下这口气?元仲平那老贼派人行刺定王,便是一早就谋划好了现在的事。想当初,禁军何等风光,如今却是那金吾卫也敢在我们头上踩一脚。”
李辟问:“孙将军那处如何说?”
“孙必安?”杜迁讥笑,“那家伙现今当缩头乌龟,屁都不敢放一个,亏得定王先前如此器重他。”
李辟面上神色不变,只慢慢饮酒,道:“孙将军这么做,自有他的想法。”
杜迁望着李辟,心生唏嘘:“二郎,说句心里话,我这做伯伯的,真替你可惜。当年在望州,在军营,我们这些伯伯最看重的便是你。今年,你去望州,本想着这定西大将军的位置会让你来坐,哪晓得定王最后把你推出去,当了个驸马爷。李大那窝囊饭桶却捡了便宜。”
他闷一口酒,神色郁郁,又道:“我们也不晓得定王到底是如何想的。唉,若是他属意于你,禁军也不至于在出了这档子事后,教人欺负至此。”
李辟往小银炉里添了块炭,只是平静道:“定王如何谋算,二郎不敢妄论。”
杜迁跟在定王身边多年,也晓得定王府上秘辛事,叹口气,转过话头言谢。
李辟道:“杜统军客气。”
“当下形势甚峻,元仲平那老贼若是有任何刁难,二郎君只管来寻我。”
李辟拱手。
冬日的太阳沉得快,缓缓的悬在西边城墙之上,蒙着一层灰似的,教人看不真切。
李辟从酒楼上走下来,正瞥见沈如春从对面药铺出来,头上簪着彩胜,手里头还拿着个傩面具,应该是从西市那处买来的。
李辟忽然想起来,在望州清明时,他带她出去玩,她盯着那镂鸡子挪不开眼。哼,她惯喜欢那些小玩意儿。
沈如春两侧还跟着几人,大约是元仲平遣来护送的侍卫。
李辟觉得好笑,站在楼梯上,盯着她的背影,直到那罗裙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二郎君。”候在楼下的朱广达上前。
两人往偏僻巷子里走,李辟问:“张世充那处传过消息去了?”
“是。”
“好。”
“苏娘子,”朱广达犹豫片刻,道,“苏娘子已经被拿住了。”
“乱棍打死。”李辟冷冰冰道。
朱广达面露犹疑。
“这是定王的意思。”
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