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下)
望月洞里更为寒冷,里面并无烛光,因为里面全都是一块块凝结的巨大冰晶,冰晶则会反映着洞外的光线,一重重倒映着把光线送到山洞深处。
这些冰晶呈幽蓝色,清澈得如同一面明镜,却因为表面凹凸不平,分割成许多面的缘故,所以如同明镜的碎片般把景物分拆成极多的同一影象,仔细一看,彷佛可以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
看着自己,那感觉实在使人毛骨悚然。
有些冰晶呈针刺状,有些冰晶则是呈多角形,它们静静地依附在洞壁上,百年而来岩然不动,使整愈发愈显得这里寒气逼人,冰冷静寂。
李辅道一个不小心脚下打滑,几乎就摔倒在平滑的冰面上,他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拨走衣袍上的冰渣,道:「这里好像愈来愈冷了。」
他说话之际呼出热气,喷发在空中都成了浓浓的白雾,可想而知这里冷成什么地步。
「假若要保住魂魄之类的灵物,愈冷的地方就愈是适宜,这就是为什么那人会在这个山洞布置成如斯模样。」孙德仁解释道,那人生性温柔平和,如果可以选择,大约都不会住在如此冰
冷之地,但偏生那人却愿意为了守魂而忍受长年累月的寒冷寂寞。
终于,二人沿着山洞走道来到山腹深处的空地,这空地长阔约五丈,中央处放着一块巨形的冰晶,如同一块巨大的砚台,不同于望月洞里冰晶的细碎和奇形怪状,这块冰晶表面极为平滑
,约有一丈长阔,彷佛可以在里面长眠,偏生这冰晶倒映着周遭冰晶的光芒,以至于二人都看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何等物事--当然,他们是知道的,只是也不太想看而已。
这里的冰晶如同琉璃般分布四周,冰冷诡异的蓝色光芒映出巨型冰晶旁边端坐着的一个白裙少女,只见那少女一袭雪白的齐胸襦裙,双臂间绕着披帛,披帛和长长的裙摆随寒气轻轻飘动
着,显得她飘飘若仙,不吃半分人间烟火。
如此出尘气质,自也是配上一张绝色无双的容颜,只见她肤若凝脂,呈象牙似的柔润色泽,如同一个巧夺天工的玉象美人,云髻峨峨,端的是国色天香,眉目如画,黛眉似远山,明眸若
剪水,琼鼻小巧,齿若含贝,唇瓣是淡淡的樱粉色,腰若束素,体态楚楚动人,露出来的半截手腕无比纤细,指若春葱,当真是应了古人那句「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偏生这绝代美人那明眸里却总是带着几分雨打清荷的哀愁,似是思念情郎,又像是春闰深怨,初看只道是淡淡愁绪,愈看就愈觉得她的哀怨如同浓墨般挥散不去,使人看不清她的眼底里
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只见那绝代美人一手支颐,似乎在思考什么东西,直到听见孙德仁和李辅道说话的声音,方才懒懒地擡眼,只是这有意无意的一眼,已经足以使冰晶的光芒为之失色,彷佛这山洞会有光
芒都是因为她的存在。
孙德仁似乎为自己打扰了美人的沉思而感到过意不去,有点尴尬地搔头道:「师妹,我们又来看妳了。」
绝代美人浅浅地笑道:「有劳师兄又来送东西了。」
想必又是师父要他们送东西来望月洞里,这么多年了,每次这对师兄弟拜访都是为了送东西,绝代美人不用问也料到他们的用意。
纵使在望月洞里守候了这么多年,自家师妹却丝毫没有染上冰晶的寒气,看起来温柔大方,举止优雅可亲,倒是有几分像当年某人的模样……只是那人比起师妹,却是多了几分娇软柔弱,
师妹则是多了几分脱俗仙气。
李辅道先把书箱重重地搁在一旁,方才一边捶着酸痛的肩膀,一边走近绝代美人道:「师妹,宫主明明都一把年纪,竟然还会害羞不敢送东西来给妳,妳说可不可笑?」
孙德仁瞪了李辅道一眼,那绝代美人却已经抿唇微笑道:「宫主贵人事忙,自是顾不上我的。」
「哪里是贵人事忙,他今天还在玩蟋蟀呢……」李辅道在孙德仁的目光逼视之下,声音终究是愈来愈低。
「师妹,她……怎么样?」孙德仁踏前一步,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那块绝代美人依靠着的巨大冰晶。
那绝代美人站起来,只见她身材纤瘦柔软,彷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走,她也只是摇摇头道:「没什么特别。」
「都这么多年了,师妹……」孙德仁叹了口气,道:「温姑娘也许是醒不来了。」
没错,眼前这个拥有倾国倾城之貌的少女正是千年剑灵慕容楚绣,五百年过去了,她的容颜却没有丝毫改变,事实上自从她拥有一颗心之后,不但没了以前的死气沉沉,而且添上了几分
温柔顺从的气质,举止也是愈发愈是优雅有致,如同极有教养的淑女。
而慕容楚绣对于温凝香的心意都是毫无改变,她听从了孙德仁的话,决定守候在温凝香身边,直至她醒来的一天,而由于孙德仁跟她提过愈冷的地方愈是适合三魂七魄凝结,所以她特地
在领神峰下寻了这样一处幽秘的山洞,使法术把山洞布置得这模样,比起当年灭仙陵的冰迷宫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她的修为比起从前更胜百倍,自是能抵御望月洞里的严寒。
孙德仁上前几步,只见那冰晶里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她整个人彷佛被镶嵌在冰晶里,青丝披散着,本该秀美的脸庞却带着无比怨怼的恨意,连唇角那抹笑意也格外鬼魅恐怖,一双
眼睛睁得大大的,明显是死不瞑目,她虽然长得颇为漂亮,但这副彷佛要毁灭全世界的凄厉却使别人望之心惊,每个人对上她眼睛的人都好像被她死死地盯视着,心中不由自主冒出寒气,李
辅道早就见识过她的模样,上次看了几眼,回去后就作了几夜的恶梦,所以都不敢再看,只是退在冰晶前半丈处。
连孙德仁这样经验老到的,也只敢匆匆看几眼而已,真不知道慕容楚绣是怎样才能忍受日日夜夜地守候在温凝香的尸身旁边。
「无妨。」慕容楚绣含笑道:「我会等下去。」
孙德仁不由自主凝视着慕容楚绣,她的脸容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每一寸都是老天爷刻意造出来的,看起来未免有种虚假和不自然的感觉,使人难以产生亲近之心,偏生那春风般柔和
的笑意,秋水似的明眸却如此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