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见状,也无心劝邵年年再多点些这么,随便点了杯拿铁,就戴着口罩让服务员留更多的私人空间给她们。
“好的。”
两人相对而坐,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到最后,反而是江烟先开口道歉。
“对不起。”
“……”邵年年不解道:“你希望我回答什么?跟你说没关系吗”
当然不是。
这个答案并非江烟想要听到的回答,可是这种情况下,邵年年又能说什么去面对眼下的情况。
就连江烟自己也不清楚。
邵年年没有听到江烟的回答,忙说道:“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对于我来说,现在这个境地,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太贪心,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不用太过有心理负担。”
邵年年想了下,“你也不用天天来我家门口外面站岗,我们小区是有专门的保安巡逻队,安全系数很高,不需要你每天到我们楼
“我……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你过得怎么样。”江烟的手落在裙子上,不自觉地紧紧攥着,缓过神来,才发现手心已经一片湿濡。
她慌忙擡眸看向邵年年,生怕眼前的人不过是过眼云烟,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的人就会消散。
“那也不用天天来。”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隔天来吗?”江烟愣愣地问。
邵年年语塞。
按照黎渊的说法,他更希望江烟不过来,起码是让他们一家安稳地过个年。
邵年年将黎渊的意思带到。
江烟默不作声。
服务员做好东西端上来,正好打断了这个尴尬的沉默期。
东西端上来,邵年年想要喝水,但是又拿捏不准玻璃杯的位置。
服务员见状想要伸手帮忙,结果被江烟抢先。
温热的手掌心轻握着邵年年的指尖,带着她触碰到玻璃杯,连吸管也一同带着找到。
“谢谢。”
江烟看着邵年年轻松说出谢谢的模样,心里面宛若刀割,连呼吸都变得错乱起来,强忍着不适感问:“那你年前有空吗?”
“不一定,有事吗?”
“我……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吗?kore……也很想你。”
邵年年轻呡着吸管,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江烟,所有的沉默都将时间拖长。
江烟觉得自己如坐针毡,像是一个在行刑台上的烦人,在等着最后的判决书出来。
邵年年淡然道:“不方便吧,我现在这样在小区散步都要花不少力气,你一个人带我出去更麻烦。”
“不会的,不,不会很麻烦。”
“我再想想吧。”邵年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复,毕竟江烟现在想要把她带出去,也不是她点头同意就能够出去的。
“好。”
两个人安静地坐在咖啡厅里面,又过了好一阵,直到邵年年提出想要回去后,江烟才慌忙起身想要去扶她。
“文婧过来找过我。”邵年年坦然道:“她说希望我给你一巴掌。”
“不过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一开始就算没有她的选中,我也会这般靠近你。落得这样的下场,我怪不了任何人。打人或者抱怨并不能够解决任何的问题。”
“但是,目前看来,坐下来好好沟通,也不能够帮我们解决眼前的这个问题。”
江烟拿不准邵年年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落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抓着衣物,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江烟将人从咖啡厅送回到家门口。
邵年年忽地张口说:“出去也可以,虽然看不到kore,但我也想它。”
“你明天来接我吗?”
江烟一惊,似乎没有想到眼前的人会这么回答自己,忙紧张道:“当然可以!你,你明天什么时候想出去?”
“十点吧。”
“好,我明天过来接你。”
邵年年见人应了话,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往屋子里面走,阿姨见她回来,一早就站在门口等着扶她。
江烟到最后都还是没能够进去。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邵蕴跟黎渊都在屋子里面盯着。
她就算想进去,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现在几斤几两。
约好第二天一起出去,江烟一大早就起来接人。
公司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她本人到场处理,毕竟前段时间她跟江麟合伙清掉一大批人后,现在首都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哪里还有时间往她们这边塞人。
江烟原本也不想让首都的丑事流露出来,影响江家其他人的风评,但是一想到那些人在扒邵年年的时候,也没有手下留情,直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么爱八卦,江烟这不得添把火,让所有人都知道江家的孙女孙子的糗事,行乱伦的事,就得有胆量面对急风骤雨。要不然光是针对江烟的感情生活,多少有些不公平。
江烟这么做也没有告诉江漪。
她现在同母亲仍然是冰点,也就比北极好一点。
邵年年从屋子里面出来,江烟忙迎上去。
怕自己晚一点,都会让这变成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
邵年年一大早就醒来了,家里人都知晓她今天要跟着江烟出去,没有人反对,但各个都默不作声地拉着邵年年,问东问西,闭口不提江烟在外面等着的事情。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一家人都快把今年一年的话题给说完了。
黎岁为此快把一学期的课程表翻来覆去说了两三遍,最后还是她们实在找不出话题,这场闹剧才停下来。
邵年年轻声哼道:“现在我能够出去了吗?”
邵蕴看了下挂在墙壁上的闹钟,已经显示十一点,擡手摸摸鼻尖,挥挥手,“去吧去吧,别让人家在外面等急了。”
这个天风吹得还是很冷的。
一桌子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啥也没说。
邵年年轻笑着起身出门,等她被江烟攥住手往旁边带的时候,感受到了这人被风吹得冰凉一片的手。
只是两人,谁也没有出口揭穿这个摆在台面上的秘密。
kore被江烟从私人财产中单独划分出来,赠予给了邵年年,但驯养依旧是江烟在负责。
当时转赠的时候,没有将这些一并转出去。
邵年年摸到鼻尖呼吸出热息,亲昵往自己身上贴头的马驹时,心里一酸。
她其实还是很想念外面的世界。
江烟站在旁边看一人一马亲昵的样子,心里嫉妒得很,刚刚在车上,她说十句,邵年年也不回答她一句。
就好像身边的人只是空气,可有可无。
以前哪里会这样。
但江烟很清楚,事情会变成这样,跟自己脱不了多大关系。
kore蹭着邵年年,低声鸣叫,不时做试探性的下蹲姿势,想要站在旁边的邵年年跟往常一样到自己身上面来。
邵年年虽然看不见,但是之前也经过江烟对自己的培训,知道kore是什么意思。
江烟见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想要上去体验下吗?我可以抱你上去。”
以kore的能力,带她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江烟自己也会带人上马。
只要邵年年一个点头,事情就理所当然起来,事情若是真成,江烟还能够稍微松一口气——这说明邵年年对于她并没有那么狠心,所有的补救都变的有意义起来。
邵年年置若罔闻,落在kore身上的手也微微停顿住。
许久,江烟才等来她的回答。
“不用,我如果想要骑,整个马场还找不到别的工作人员吗?非要跟你一起?江小姐是不是太错估我们俩现在的关系?”
邵年年对江烟说话没有带半分情面,宁愿小声哄着kore,也不愿多给江烟一个眼神。
江烟紧抿着唇,面上挂着尴尬,平时哪里这么被人下过面子。
偏偏江烟一看到邵年年的眼睛,又觉得自己被人奚落算不得什么。所有的苦果都来自于她,是她太过于优柔寡断,觉得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直到火车脱轨撞上南墙后,江烟才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天骄之女,能够控制万物,能够控制感情收放自如。
往日伤别人的心,今天自食恶果。
她连苦都说不出。
江烟同邵年年一起陪着kore在偌大的草场上面漫步,中间因为步调太慢,kore忍不了,挣脱缰绳自己往前面跑了好远,等瞧见她们两个人追不上来后,又撒开蹄子往回跑。
“乖。”邵年年站在一旁,直到缰绳重新回到手中,她才轻轻擡手安慰上马驹。
这一块虽然是江家的产业,来往的人却不是江家能够一一管束的。
江烟同邵年年出行的事情,一下子就因为几个视频和照片上了热搜。
“啊,她们两竟然还能够站在一起说话?我怎么记得不久之前有人爆料她们两个闹掰了?”
“闹什么掰?合约情人你还当真了?不过是江烟用来做深情人设的工具人,互惠互利,买这种同行热恋的热搜真的不觉得尴尬吗?”
“上面的还敢说……上次扒的邵年年的家世,小心楼上的花瓶主子以后接不到邵大编剧的好剧本。”
“视频里面怎么感觉邵年年怪怪的,好像看不到道路一样?”
“没有吧?没感觉有啥问题。要真论,我感觉是脑子有问题,光是牵着马儿在草地上面走,马都觉得她们两个人脑子有问题。”
外面好不容易平息的猜测和八卦,一下子又汹涌起来。
从草场出来,邵年年正觉得自己身上面站着湿漉的寒意,身上就被一件干净清香的外套遮盖住,柔软的手指顺着衣服的拉链往下,直到毛绒的触感抵在邵年年的下颔。
她才轻声同人道谢。
“接下来你想去哪?”江烟询问道。
“我不知道。”邵年年想了会儿,“我想吃甜的,如果可以的话。”
江烟知道邵年年的眼睛并不是病变导致的看不见,平时吃的药也是一些放松和安神的中成药,没有太多的忌口。
因此,她点头答应下来。
等她们从馆里面出来,江烟才想起来邵年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自己要吃什么甜品,心里不有一慌,撇头朝身旁人看去,发现邵年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
邵年年安静地注视着窗外。
跟来时一样。
好似外面有什么格外吸引她的东西,又或者是车里面有让她更为嫌弃的东西存在。
江烟想了下,最后还是将车子开向了当初买蛋糕的郊区购物广场。
今天是工作日,那家店的客人就更少。
对方见到江烟,面上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带上标志性的服务笑容,“江小姐好。”
江烟微微点头,算是应过,轻抓着邵年年的手腕,问道:“你想要吃什么?”
邵年年今天穿的衣服相对来说比较厚实,但从衣服中露出来的手腕依旧单薄得不成样子,不难看出这段时间邵年年瘦了多少。
江烟轻轻攥着,不敢太往下,也不敢太用力。
怕邵年年恼她过分,又担心自己这么轻的力度,还会让邵年年不舒服。
“都行。”声音从口罩里面闷出。
服务员这才发现戴着墨镜,将自己全身蒙起来的姑娘,有几分眼熟,但又说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江烟看着橱柜里面做得花里胡哨的蛋糕,一时间犯难。
选剧本,江影后在行,选甜品……
江烟点点玻璃橱柜,“你好,麻烦把新品给我们包一个吧。”
“好。”服务员极快地帮她们打包好,结账。
等瞧见两个人走出去后,服务员才忽然反应过来——方才那个人,不就是上次跟江小姐一起来挑选蛋糕的姑娘吗?
那时候两人跟现在,倒像是地位调转,各有所求。
蛋糕切开,邵年年却没吃几口,更多的是不喜欢吃甜品的江烟在往嘴里面塞。
江烟生怕自己要是也停下来手中的动作,邵年年就有借口说想回家。
哪怕口腔里面全都是这股甜腻的味道,江烟还是蹙着眉头忍着往下吞咽。
邵年年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江烟,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江烟实在是吃不下,叉子紧攥在手里面,没有落在盘子上,“你……你要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待待?”
“好啊。”邵年年无所谓道:“反正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买单,我不过是一个陪同的人,没必要太以我的想法为主。”
江烟因为这话而惴惴不安,饶是她很早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话,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颤。
这里是购物中心,唯一能够算得上是人多的场所就只有电影院。
偏偏邵年年目不能视。
江烟在影院的拍片榜上面扫了许多眼,一些台词不行的、演技不行的演员都被她一一排除掉。
最后竟然只剩下一部文艺片。
江烟买票带着邵年年进去后,心里又觉得后悔,不有忐忑地观察着邵年年的情绪,倘若对方表现出一点不开心。
她就果断带着邵年年离开。
可一直到电影开播,邵年年的情绪都非常的稳定,和江烟形成两个极端。
应该说,从今天出门的一开始,两人里只有江烟一个人在担心,在不安。
电影没有一个人看进去,也没有人听进去,本就少人的场子,安静到除了台词声,就是彼此的呼吸声。
江烟忽地开口说:“其实我看过你演的文艺片。”
“是吗?”邵年年轻嗯一声,“这种不好看的东西,没必要多看。”
那些成就,拉出来在跟她同一级的人里面当然够打,但是放在江烟面前,多少有些磕碜。
江烟本来想要借着这话往下跟人沟通,却被邵年年堵了个全死。
一直到电影结束,两人都各怀心思。
临散场的时候,江烟才缓缓说:“不是,你演的比这一群人演得好看。”
“你在嘲讽我?”
“夸奖。”
邵年年轻嗯一声,没有跟人多说。
她们又一路转移场地到了签合约的粤菜馆,邵年年坐在位置上,调料和烫菜,都有江烟伸手帮忙。
吃到一半,江烟从包里面掏出一份合同,“这份给你。”
“这是什么?”
“之前我们俩签订的恋爱合同。”江烟抱歉道:“对不起,我当时是脑子糊涂,才觉得这种方法是好的。”
邵年年显然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我……”
江烟犹豫片刻,将自己当时的内心所想全盘托出,支支吾吾将自己内心藏着的那点事全部跟人说完。
“其实一开始,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的,但我那时候,一想到自己有喜欢你的这个想法,就脑子转不过弯来。总觉得面对你应该跟前面那些人一样,是因为……因为角色身上的光环,对你产生爱意。”
“我知道这样子的手段在现在看来多么的下作,不上台面,甚至是让人伤心。”
江烟见邵年年面上神情并无多大变化,不由一慌,“我现在将这份合同给你,上面的一切都做不得数。年年……你,你能够原谅我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邵年年没有动筷子,甚至连茶水都没喝。
茶杯就在她手边,氤氲着热气。
半晌,直到江烟快被猪肚鸡沸腾的热泡声拷打得煎熬,跟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两样时,端坐着的人开口道。
“我想回家了。”
江烟的心兀的一冷。
邵年年眼睛刚看不见东西的时候,张口第一句话也是这句。
想回家。
如今江烟跟她说再给一次机会,面前的人还是同样的回答。
拒绝的意思都快溢出言表。
合约的一角被江烟攥着,硬是攥出折痕,还没有用几口的饭菜现在索然无味。
这些,都是她自讨苦吃。
当时心里面明知道眼前人应该是不一样的,还是用着同样的手段。眼下捉瞎,找不到出路。
江烟喉咙干涩得发疼,温热的茶水灌了两杯。
“好,我送你回家。”
车刚到门口,一家人就翘首以盼站在门口等着邵年年。
江烟连搀扶的借口都没有。
邵年年临下车时,也不忘提醒江烟,“之后就不要再过来了,我们这边不缺保安。”
一直到她们一家人将邵年年带进去,江烟都没离开。
冬日夜晚寒霜重,这个天气大家都缩在家里面不愿出门,一整条街上面就这么一辆车显眼地停在路边。
满身凄凉。
江麟今年没有回家过年,特意飞过来找堂姐。堂姐的事情,他从黎岁那里也多少知道些,但拿捏不准邵年年的态度。
毕竟黎岁说她姐吃好喝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再加上眼睛不方便,就算想什么,在家里面也不能够做什么。
大年三十,江麟知道自己这个堂姐多半是不会跟江漪过年,去饭馆打包了四菜一汤过来同她一起。
江麟见江烟闷闷不乐,绞尽脑汁将黎岁跟自己几千条废话里为数不多有关于邵年年的事情给挑出来,翻来覆去讲个不停。
他感觉自己最终还是选错了专业,这口才,读什么商科,高低要去心理学学习一下,就凭他这好脾气,指不定还能够成为一方安慰人的专家。
除夕夜,饶是高档小区也热闹了一把。
物业统一申请了烟花燃放,在各大业主群里面发了通知,让业主们自行前往观看。
江烟缩在沙发上,没有动静,手里面的金属骰子落了又捡起来,捡起来继续跌下去,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江麟吃饱饭把桌子收拾干净,坐下来刷朋友圈,刷着刷着忽然收到黎岁的微信救命。
黎岁发来好些照片,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海报跟写真集。
照片上面印刷着的人,赫然就是在自己眼前的堂姐。
黎岁:“你问问你姐要不要破烂……我姐让我把这些都清理干净。”
“天杀的,大年三十的确是可以放烟花不错,但也没说能够烧火玩啊!这要是火着起来了,我又要去警察局一趟。”
“啊啊啊啊,我说我帮她扔垃圾桶,她还不乐意,非要我把它处理干净!我是她妹妹,又不是碎纸机,下辈子别让我当人好了。”
黎岁的吐槽来得又快又多,密密麻麻,江麟几乎想都没想就把手机怼到江烟面前。
“再不去,就要被黎岁那家伙一把火烧干净了。”
原本还跟木头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玩骰子的江烟,随眼轻扫了下江麟的手机。
一阵风似的吹过。
只剩下关门声和愣在原地的江麟。
江麟忙不叠地给黎岁发消息——“你慢点烧,有大冤种正开车准备跨越半个城市过去给你收垃圾。”
“保证给你收得干干净净,连点渣都不会剩下。”
黎岁:“……你最好是快点。”
她感觉邵女士如冰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