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诡异的红
远远地裴缜停下脚步,看向大桃树下坐着的人。也许是害怕,成南双手抱着膝,脸埋在里面,平时看起来也算高高壮壮,此时满天夜色盖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脆弱可怜。
当然也可能是裴缜自己的心在作祟。
他满怀忧伤地看着成南,不知过了多久,抱腿坐着的人忽然擡起头来,裴缜以为他会看到自己,谁知并没有,成南的视线掠过他径直仰到了大桃树顶上。河边的风强劲,夜中尤甚,树叶晃得厉害,刷拉的声响在静谧中显得格外骇人,成南看了一眼,又连忙缩回视线,继续埋头到自己膝上。
这让裴缜想起来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候他坐在树上,几次以为树下的那个小叫花子要看到自己了,谁知人家全副心神都在那些跳来跳去的鸟身上,根本没注意到他。
他想得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沉默下去,中间不过寥寥数月,那时的霖川城与绚烂桃花竟已像了一场梦。
他闭了闭眼,而后终于擡步朝成南走过去。
成南听到脚步声擡起头,两人视线相接,他霍然站起身,忍不住惊喜道:“你可来了!”
直到裴缜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成南才突然反应过来目前二人的尴尬境况,连忙掩饰般地擡手摸了下鼻子,再放下时眉头已经拧了起来,也不废话,直接开口质问道:“你这些天为什么要躲着我?”
“没躲。”裴缜说,没等成南感到高兴,他的下一句紧接而至,“就是不想见。”
裴缜平静地看着怒瞪他的成南,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漠然道:“我以为那天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清楚什么呀!”成南再忍不住了,气道,“之前明明都好好的,你还背着我回了庙里,怎么突然就变卦了……”怒冲冲的话音到这里倏然低沉下去,成南吞咽了下口水,有些犹疑地将这些天一直在心里徘徊的念头说了出来:“还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吗?”
其实不该这样的,他看过了那么多的云和鸟,知道云总是要飘走,鸟总是要飞远,留也留不住。他知道人也一样,崔瘸子死了,曾短暂和他一起长大过几年的另一个小乞丐也死了,前年一面墙塌下来就压死了三个乞丐……短短十几年里,他身边很多人来了又走,他看着他们,就像看一朵云,一只鸟,最后总是只剩一片空荡荡的天。
裴缜也是一样的,成南早就想过有一天裴缜厌烦了不再来找他,但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欢裴缜在旁边待着,叨叨得总是烦死人,还耽误他要饭,又要成为霖川城新一年垫底的叫花子。
他明明这样想,开口却是:“我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告诉我,我改不就行了。”
裴缜忽然将头撇向一边,没吭声。
成南跟着他转了半圈,不准他避开自己的视线,然后愣住了,因为看到裴缜用力抿着的嘴唇和微微泛红的眼。
避不开成南黏人的注视,裴缜索性就不再躲,即便顶着一双泛红的眼,他的语气却仍倔强地维持着冷硬,一字一句道:“你没错,但我就是觉得腻了,烦了,不想再看见你了。”
其实还有一些更恶意的话,比如一个叫花子罢了,于他就是一只路边看到了高兴就会逗一逗、不高兴就踢到一边去的狗,比如成南当宝贝的破碗他连碰一碰都嫌脏……这些话哪一句都会更容易让他如愿,可每个字又都锋锐如利刃,别说吐出来刺伤成南,仅是含在嘴里想一想便先让他自己痛不欲生,于是翻来覆去还是那车轱辘的几句。
裴缜看着成南,心里难受到几乎已经麻木,这些天他一直挣扎在这样的痛苦中,被折磨得心神俱碎。一边是至亲,一边是爱人,他对病痛中的裴谨充满愧疚,亦对单方面被他断交的成南满是自责,可能怎么办呢?怎么选都是愧,怎么做都是错,他没有办法,只能远离。
只是他本来以为成南对此并不会太过在意,最开始就是他先纠缠成南的,后来也总是他去找小叫花子,虽然成南没说过什么,但裴缜知道他有时是不太乐意的,尤其自己还给他带去了很多麻烦,招惹成南掉过不少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