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息嘴唇抖动了几下,最后颤着声说:“……是,好,好……”
他转而脸色变得更为苍白:“这种情况难道没人管?”
穆澄惟的笑容奇怪起来,又好像很苦涩,最后说:“小师弟啊,多去看看历史书吧,去看看课本之外的历史,你会明白的。”
谢明息感觉如芒在背,高铁站冷气开得很足,他背上却全是汗。
*
两个人从茶水间出来,继续靠着墙候车,谢明息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脑海里在和苏磐对话。
“师兄,我刚查了,古代对采生折割这种事抓得很严,怎么都现代社会了,还……”
“人心贪欲不因时代而变,修道者正己修身,顺时顺势而为。你可以想办法帮他,可彻底清除这样的黑暗面却很难,这非一人之力可为。”
谢明息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尚且自身难保,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太多了,多到你想不到。”
谢明息又叹气,不说话了。眼看着快到了上车的时候,谢明息收起手机,擡头看了眼高悬的时刻表准备起身,视线却无意间落在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人身上。
女人一只手抱着熟睡的婴儿,一只手推着车,怀里的孩子小声哭着,脸色通红,很快又不哭了。
女人从人群里挤出来,不住对周围的乘客道歉:“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家小孩好像发烧了不舒服,不太听话,我着急带去医院,麻烦让一让啊。实在不好意思……”
这不过是最常见的一幕,没能引起他人太多注意,倒有人为噪音源的离去而松了口气。
说不出的古怪感觉蒙在谢明息心头:那个女人不停地道歉,四下张望,唯独不看自己怀里的孩子,脸上……虽然焦急,但不是对孩子病情的焦急。她焦急与小心翼翼的神色在见到一个中年男人之后就消失了,她向男人比划了个手势,男人点头,又用一块白毛巾给婴儿擦了擦脸,婴儿彻底安静了下来,而男人则迅速把毛巾收了起来,仿佛手里拿的不是毛巾,而是一块烫手山芋。
很奇怪。
谢明息主动摘了眼镜取下护身符,低声念了咒又在空中画出符文,不过瞬间便有一个拄着龙杖的矮胖老头出现。他看到谢明息的时候先是震惊,再是瑟缩,最后小心翼翼地凑过来:“不知这位道长召小老儿前来,是有什么事?”
大庭广众下,谢明息也管不了那么多虚礼,压低了声音问:“那刚刚走过的一对母子,土地老爷您之前看见过吗?”
土地顺着谢明息的目光看了下,回答道:“他们就不是一家三口呀!怕是拐子哦。哦哟等等,我想起来了,那个男的好像和外面那个乞丐认识,对就是腿少了一条那个,心坏得很!”
“采生折割!”
不知道时候也开了眼的穆澄惟和谢明息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道。
“不好,他们马上要出去了!”
他看一眼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点战战兢兢的土地,对穆澄惟道:“劳烦土地老爷带我师兄去找孩子的父母,我去拦住他们!”
“你……”穆澄惟都来不及再说什么,谢明息已经找了人少一些的地方穿过去,一转眼就几乎看不到了。
“……算了。”他无奈地摇头,“有劳带路。”
*
“有人贩子拐卖小孩了!别走!你跑什么,你手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谢明息的行动力相当惊人,一上来直接打草惊蛇,一把揪住女人不放,声音很快就传了出去。
“你干什么呀,耽误我儿子看病呢,你别乱喊啊,有病是不是!喂,喂,保安,这里有神经病!”
女人被拽住后愣了一下,男人倒是反应很快,立刻倒把一耙大声质问谢明息。有时候声音大的人说的未必是真理,可天生就能让人更信任。
谢明息冷笑,直接打了报警电话。高铁站工作人员闻声赶来,看到剑拔弩张的三个人首先就拉下了脸:“干什么呢!在高铁站影响公共治安?你一个好好的年轻小伙子乱掺和什么人家家务事,以为看了几本书,看了几部警匪片自己就是正道的光,正义的代言人?年轻人就是不懂事,管好你自己!”
他语速又急又快,这噼里啪啦一顿说下来,简直是把谢明息批得一钱不值,要是换个临时见义勇为的人过来吗,说不定就被骂懵,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好人了。可谢明息是有备而来的,他往逐渐聚集的人群外一张望,立刻高声喊道:“穆师兄,这里!还有,我已经报警了!我明明看到你抱走了人家的孩子,还给孩子闻了什么东西,孩子就不哭了。师兄你快点过来……哎拦住他们!人要跑了!”
穆澄惟很快带着一个满面焦灼的年轻女子跑了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人贩子被堵着出不去,年轻女人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孩子抢了回来,眼眶竟然一瞬间就红了:“囡囡,囡囡……”
孩子一点动静也没有,简直吓坏了年轻女人,还好她很快反应过来,从包里拿出两张身份证,大声说:“这是我刚出生的女儿,这是身份证件,他们是人贩子!”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流:“我就是去了个洗手间,一回来我女儿就不见了,还好刚刚这位先生把我带过来。我女儿要是这么被拐走,我下半辈子还怎么活!呜呜……”
她抱着他女儿伤心大哭,抽噎道:“杀千刀的人贩子给我女儿用了什么,囡囡怎么一直睡着不醒过来……”
现场简直变成了一团乱麻。
男人表情一僵,强行辩解道:“我、我和我老婆结婚多年没有孩子,我们也是看这个娃娃可爱,一时间鬼迷心窍。我们知道错了,放过我们吧……”
想不到他还是个演技帝,说得好像有鼻子有眼,情真意切,竟然还真的有看客被这样漏洞百出的辩解给打动了,开始劝年轻女人做人留一线,听得谢明息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是无力吐槽,只觉得离谱的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了家。
年轻女人却不是个和软性子,她听到这样近乎荒唐的陈词与劝解,哭声稍止,恨声道:“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你没孩子,难道就要抢走别人的孩子吗!还有你,你怎么不说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他们?不要脸!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不要脸的人,我呸!”
她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孩子,另一只手擡起来,竟然是要给这两个人贩子一人一巴掌!谢明息看见,赶紧给拦住了,劝道:“警察马上就过来了,你这样打了人,也是故意伤害,可就不占道理了,不值得,不值得。”
女人这才恨恨放下手,谢明息感到有两道,不,是三道恶毒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简直让人汗毛倒竖。
三个人……?
阻止了一桩悲剧发生的谢明息本该就此满足,但在他感受到那三道恶毒目光后想法就变了。三道目光里,那对“夫妻”是惯犯老手,但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背后肯定是团伙作案,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恶行……他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但这个出头鸟,不能再由自己来当。他心里一转,已经有了更好的想法,更合适的人选。只是还要再好好计划一番,总之不会像刚才那样“踢门而入”了。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现场,而谢明息抱着这样的想法,踏上了回凉山的高铁。
“既然他们是团伙作案,甚至背后有黑恶势力,你这样出头,不怕被打击报复?”火车上,苏磐问。
“现在是法治社会了,再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呢。”
苏磐:“江湖的浑水可比你想的深,他们有团伙,成了气候,便能算要门中人。这一门偏偏是三教九流中最心狠手黑的一门,也是最被人看不起、名声最臭,暗网势力最大的一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八大门见了六扇门,无事也要矮三分。若能斩草除根,自然不留后患。”谢明息出神地望着窗外倒流的景色,叹道,“师兄,我也是找不到亲生父母的人……如果不是爸妈好心收养我,也许我和他们是一样的。其实也就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过了很久,久到谢明息都以为苏磐不会回应了,才听到他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