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飞溅,将腰上玉白的算盘珠衬得格外莹润,那实在是……很漂亮,又令人心旌摇曳的美丽。
【血啊,血啊,好香啊,女儿……】
【嘿嘿嘿嘿嘿嘿嘿,我来找你了……】
糟了,师兄的本体……
笔仙微微发绿的轮廓压低,在素白的楼梯灯下投出一圈阴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谢明息几乎能嗅到那种森冷中带着腥气的味道。
很危险。
但危险也是机会。
他看不清,但只要能找到起笔落笔之处,自己就能继续写下去。
鬼仙说着含糊不清的鬼语想要啃上来,谢明息的右手抽动了一下,他尽量眯起眼,想找到上一笔断掉的地方。
他可以续上,只要能找到。
就是这里!
他挣扎着擡起右手,嘀嗒,嘀嗒,血腥味充塞鼻腔。
贪婪的欲望的味道……
就是现在!
笔仙的牙齿近在咫尺,鬼脸与刘宇安的脸重合在一起逼近。
他在心中无数次勾勒出符箓的每一个笔画,即使鬼言鬼语如同钢针,在脑海中翻天覆地。
【血啊,血,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森冷的气息忽然远离了。
【别动。】
【别吵。】
苏磐一只手按住刘宇安的肩膀,一只手,被笔仙附体发了疯的刘宇安被压得动弹不得。
他分明并不高壮,他的手却很稳,不因笔仙的挣扎而有半分动摇。而他的眉目依旧清朗,只有眼尾那一点朱砂殷红如血,有说不尽的惑人之感。
“师、咳,师兄!”
“继续。”那个声音平静而有力。
“……上闻紫极,下及幽冥……收魂!”
鲜血挥洒,这次没有半点阻碍,一笔流畅地写下来。刘宇安身上冒出一股气,白眼一翻,当场昏迷。
“师兄……”
苏磐神色如常,擡手一招,被谢明息逼出来的笔仙就身不由己被他抓在手里。一寝室剩下七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血还在流个不停的谢明息,以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苏磐,话都说不出。
“……大哥你谁?”
苏磐另一只手扶起谢明息,他的体温是温凉的,谢明息的血却是热的。
“有没有创可贴?打电话送他去医院,还有,你们学生会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在寝室楼道口站着的学生会众人同样目瞪口呆。这是、这是……这TM刚刚不会发生了什么恶性斗殴事件吧?
苏磐一摸谢明息的背,入手滑腻,谢明息背上肌肉都绷紧了,再一看,秃噜掉好大一块皮,血把衬衫染得一片红。
学生会众人惊呆了,这是在搞哪一出?
“你们来查寝,是不是登记完就可以走了。”
虽然可以,但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擦边操作你不要说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学生会部长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冷汗流了满额头,只敢小声应是,简直憋屈得不行!
“那你查完了没有?北十二305寝室,全员到齐。”
学生会部长继续点头,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反驳,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那我先走了。”
“师、师兄?”
谢明息还是有点晕,视线并不清楚,他被苏磐拉起来,沾满了血的衬衫便暴露无遗。血淋淋的,简直有点惨不忍睹。而只要背一挺直,皮肉就连着衬衫,刮得生疼。苏磐见状,干脆把他直接背了起来,毫不费力。他的脊背并不宽阔,也不温暖,但令谢明息安心。
“这、这位同学你没事吧?你的伤好严重,要不要我送你去校医院?不对你怎么好像是……”
“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苏磐的语气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愣是没一个人敢反驳他。他背着谢明息扬长而去,也没一个人敢把他拦下来。
“那个好像是……隔壁学院刚毕业的上届学长……”愣在原地的学生会部长看了一会,扭头去看304和305的七个人,喃喃道,“你们这是整了啥花活儿把他给引过来了……他干什么的你们不知道吗?”
*
肾上腺素分泌的时候不觉得,等一过了劲儿,背上的伤口那简直就是活受罪。
谢明息却不觉得痛,他觉得心烦。
“师兄,你怎么突然就出来了,不会有事吗?啊!算盘呢!我擦算盘不见了!”
苏磐慢悠悠道:“那是我的本体,你说在哪?”
“那这么说,师兄、师兄你恢复了?”谢明息抽了一口气,然后牵扯到背上伤口,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忍不住“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苏磐稍微调整下了姿势,好让谢明息躺得更轻松些,“老实点。”
却避开了谢明息的问题不谈。
“师兄你要不还是放我下来,我、我怕压到你,嘶……”
“为什么要去管这样的闲事,他们和你并没有关系,也不是信众,之后更不可能给你报酬,最多也就是道一句谢,为什么要管这样的闲事?”他问道,同时按住谢明息两条腿,不仅没把人放下来,反而手上又加重了三分力防止他滑下去,
他走得很稳,并没有回头,谢明息也看不见自家师兄的表情,却能听出他话中真心实意的困惑,不带一点嘲讽或是其他负面色彩。
“为什么?”
“对,为什么,我不明白。非亲非故,你要为了他们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今天我不在你当然也能活着出来,不过说不定是在担架上,这……”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用什么词,最后说,“这划不来。对于你们人类来说,这也会被说成‘愚蠢’的行为,为什么?这不是第一次了。”
“啊,为什么呢。”谢明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师兄,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又在怎么样的环境里成长,但对我们人来说,很多东西并不是能以‘划不划得来’,以物质为标准的。或者说,这个标准本身就很微妙。愚蠢吗,大概,但我知道一个普通人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究竟有多害怕,因为我以前也经历过。但我们的不同是,没有人可以帮我,但我可以帮他们。这么说也不对,师父救过我,师兄你也救过我,嗯。没有当日之恩,就没有今日之我。”
“很早以前我没有伞,后来有好人给我打了伞,现在我有伞了,我也希望能偶尔为别人挡一次雨。”
“如果心都不自由,我谈什么修道,谈什么日后的自在长生呢。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城隍管着地下的阴事,那我们管的就是地上的阴事,我们是游走在阴阳之间的。那我们能度鬼超生,当然也能度人。度人,度鬼,其实都是一样的。”
“原来在你眼里,我也能算是好人吗。”苏磐的语气相当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但这是他们自找的麻烦,与你无关。”
“师兄当然是好人,不是好人怎么会半夜为我开门。而且怎么与我无关呢?我看到了,我知道后果,我没阻止他们,这就是因果。”谢明息笑了一下,“我想,修道并不是为了让我在能独善其身后成为一个冷漠的人。啊,也不能说是冷漠……我语文不好,师兄你意会一下?”
于是两人同时沉默了,谢明息说完了,总觉得有点尴尬,脸上的温度一直消不下来:“……师兄你要不,还是把我放下来?这是在学校里呢,虽然是晚上了……”
他不敢去看来自路人的眼神,干脆把脸埋进他师兄背上,于是那种清幽但不疏离的檀香便又松松散散四处蔓延。香味带着些寒凉,他才趴了不到一分钟,又尴尬地想要下来。
“师兄——”
“老实趴着,我带你去医院,不清创会感染。”
谢明息:“……”
有、有那么严重吗……
他又托了一把谢明息,最后说:“太轻。”
把自己毫无保留地烧掉,烧到连骨髓也不剩,实在是太轻,太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