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下令收队后，顾清朗和许知临又去了一趟医院。
兔子伤的不重，脖颈处的刀伤只蹭破了一点细腻皮肉，滚了几颗血珠，医生说不用包扎。
至于腰背、手指受踩踏事故所致的红肿淤青，也只开了几瓶喷雾和用来活血化瘀的药油后。
便就被告知诊断结束，可以离开。
却是那顾狐貍因为冲破人群、返回营救。
导致右臂刚刚缝合的伤口又被挣裂，需要留院重新处理。
许知临公事紧急，连接了好几个电话。
不得不暂时丢下他，匆匆赶回岳江警局，参与嫌犯张成宇的审讯进程。
歹徒被带回公安局，自知无力回天，也对自己的恶行供认不讳。
岳江市辖区内被害旅店夫妇案审理结束后，就轮到了他们云京市的刑警。
许知临抱着资料等在门口，对端公安出门来唤时，他才和秦创一起进入审讯室。
被关押在铁门护栏之内的男人，看着还很年轻。
身上背着六条人命，大概也清楚自己这次有进无回，所以眉眼之上的戾气消散迅速。
他神色空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微垂着眼，静待下一轮的审判。
许知临进入后，和秦创一起坐下，他翻开手中的文件夹：“你自己说？”
“还是我帮你说？”
嫌疑人自然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云京市余东灭门大案至今，五天不到，没想到这么快就追了过来。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家一趟……
“不用说了，我都认……”被拷住双手的男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他背脊往后仰去些，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来认罪。
许知临见他并不狡辩，便直接问：“为什么杀害秦琳琳一家？”
“你们不都知道了吗？”男人语调像是飘在空中。
“查了这么久，没掌握到什么确切的东西，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追我到这里吧。”
许知临淡然擡头，扫他一眼：“你只需要回答，为什么杀她全家。”
“报仇！”男人摊手。
“报什么仇？”
“报她、害我一辈子的仇……”
嫌犯提到有“恨”，但言语间却又很松弛：“你们知道的，我18岁就坐牢了，刑满释放出来也才26岁，我多年轻啊，可我最好的时光，全部被那对狗男|女给磋磨光了。”
许知临说：“胡胜害你，是事实，你对判决结果不认同可以重新找律师上诉。”
“但秦琳琳和她那两个孩子有什么错？”
“她没错？”情绪平静的男子像是被人戳到痛点。
他忽然双目睁大，变得激动起来：“她要是没错，那我是为了谁，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出事的那年，我高三、高三了呀。”
“我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入狱前一天，我们班主任老师特地过来看我。”
“他说模拟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说我不出意外的话，上个重点大学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我能去上大学吗？我能去吗？”
“我他妈只能蹲在那个四四方方的铁栏子小房间里。”
“我爸妈就等着我高考结束，出人头地，可我为了秦琳琳，把他们老两口的脸都丢光了。”
“我就动了一次手，能把胡胜打成二级伤残？”
“秦琳琳明明就在现场，可她却不替我作证，我是为了救谁才去的啊？”
嫌犯面目狰狞的大喊大叫，惊动了审讯室外的看守警员，对方把门推开呵斥两句。
许知临示意是他们在问话，没关系的，那人才又退出去。
可嫌犯情绪上头，陷入悲情之中，早已痛哭流涕：“后来她托人给我带话。”
“说是被胡胜要挟了，如果出庭作证，她们一家人包括我，就都要被胡胜给弄死。”
“甚至都那时候，我都还傻乎乎的相信她。”
“从来也没恨过她。”
“我抱着希望，努力劳改，争取减刑，提前释放。”
“一出狱，我就立马打听到她的消息，然后去找她。”
“结果让我知道，她居然和胡胜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孩子……”
“你让我怎么想，让我怎么想，我他妈的耗费了八年时间，我干了件什么蠢事。”
“她要早说，她就是要嫁给胡胜的，我会这么傻吗？”
如果当年不是那桩意外，如果不是那压得人天都快塌下来的牢狱之灾。
他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也可以按部就班的正常生活。
他明明也可以参加高考、进入社会工作。
他或许会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但花些时间，也一定能走出来的。
他会遇见新的伙伴、新的对象，他会开展新恋情，也会遇到合适的人再组建家庭。
他也可以像秦琳琳那样拥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毁了，全都毁了……
“八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她的心里早就没有我了。”
“连那么一丝丝仅存的愧疚，都在租房和介绍工作之后消失殆尽。”
“她觉得我们之间，这样就能结束了、两清了。”
“可怜我被冤枉被迫害的那八年，在别人眼里，竟然那样不值一提。”
“是，我的身份见不得人，坐过牢的前男友，高中都没毕业。”
“哪比得上她的那些相好啊，住别墅开豪车，伸手就能给她二十万。”
“我让她和胡胜离婚，她说胡胜社会背景复杂，她根本离不了。”
“我让她跟外边不清不楚的男人断了，她又说那是她的人脉、她的关系，她也不能断。”
“只有我，只有我没用，只有我是个拖累。”
“甚至为了能跟我彻底分开，一百万她都能眼睛都不眨的拿出来。”
“为得就是让我拿了钱必须要在她眼前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男人痛哭起来：“我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啊……”
后续确认作案过程，基本和前期研判的内容完全一致。
张成宇因爱生恨，像秦琳琳讨要100万现金分手费后，又早早的策划了一桩灭门凶杀案。
他花了一段时间去确认，秦琳琳一家人的日常作息。
然后找准秦琳琳哄孩子睡觉，胡胜在家看电视，大女儿贝贝在房间做作业的时间点，敲开对方家门。
只用一把水果刀，从客厅杀到卧室。
发泄似得疯狂破坏案发现场，肢解当事人，把残肢放入冰箱冷冻，避免尸臭过早散发。
但家用冰箱空间有限，放置不下四个人的尸块，于是在肢解前两人之后。
嫌犯发现这个问题，又把秦琳琳及幼子带出案发现场，抛尸余北废弃工厂的水井之中，结果被人发现。
所有案件内容整理结束，证据链完整，口供充足，嫌疑人也签字承认。
许知临和秦创起身离开审讯室时，时间已经到达夜里22点。
嫌疑人在岳江也有命案，他们暂时不能把人带走。
从公安局门口出来时，冷风裹在许知临的身上。
兔子抱紧了自己怀里的文件袋，又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说：“走吧，我们回云京。”
准备进入最后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