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来说,这一觉,应该得要歇到天亮才对。
顾清朗铆足了劲儿在他这里,像是发泄什么烦闷和火气。
许知临心疼自己的小狐貍,不同他置气,反而尽全力的在包容、接纳。
尤其那时,最关键的时候,除却两人强烈的感官意识之外,还有顾清朗凑在他耳边,用力又走心一句告白。
那男人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许知临,我爱你。”
即便这句话,是在他爱意最汹涌,意识也最不清醒的那一刻被说出了口。
但许知临的心,还是像快要爆炸了那样。
他那时被人牢牢牵制,完全被动,半分都反抗不得的情形下,却也执着、倔强的给他回应。
小兔子话都说不清楚,只好断断续续的,努力用自己的手指去探到,去勾住他的指尖道:“我也,爱你。”
伴随着两个小时前的回忆,一起涌来的还有和他这样那样的事。
许知临不好意思多想,三番两次这样反复去回忆,倒显得他意犹未尽似得。
兔子把自己红扑扑像苹果一样的脸蛋给藏了起来。
所幸是男人这时心思在别处,他视线望着窗外那簇挤进来的蔷薇花,手里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许知临的脑袋。
忽然,男人开口道:“这花,是我妈妈种的。”
许知临两眼蓦地睁开。
顾清朗愿意主动在他面前提起父母家事,这还是第一回。
兔子擡眼望过去,又用手肘撑起自己,凑上去抱得他更紧一些
他心疼道:“你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的。”
男人忽笑起来,又捏捏他的鼻尖:“你刚刚不就是想问?”
“我才没有。”许知临“无辜”地吸吸自己的鼻子。
他委屈道:“我就是看那花开的漂亮,随口问问而已。”
顾清朗之前那样避讳提起的事,许知临也怕他难受。
尤其刚刚,自己确实也在试探,可他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半分恶意。
而且,而且他也不想在顾清朗面前显得自己心眼很多、心机很重的样子。
倒是顾清朗没怎么在意,他自是活得洒脱恣意。
自己不爱提的事情,纵是别人如何逼迫,他也绝不开口。
但今日……
“反正早晚都是要告诉你的。”
这句话的杀伤力不亚于:“反正我早晚都是和你结婚的,那就不如早点结吧。”
兔子仰起头来,呆呆地将他望着。
“我们家,是重组家庭,现在的父母二婚,我是妈妈从意外离世的前夫身边带过来的孩子。”
“你们所熟知的那名周姓富商,确实是我父亲,但是继父。”
“而我虽然是他法律意义上的独子,但却不是亲生儿子。”
“五岁以前,我的户口也在南临,生父是南临市一家钢材厂的出纳。”
“五岁那年,父亲因涉嫌和部门主管监守自盗,走私钢材,担心东窗事发,又被同伙谋害灭口。”
“至此,我只能和没有工作收入的母亲相依为命。”
“直到继父出现……”
顾清朗叹一口气。
他沉默两秒,又点了一支烟。
“我继父人很好,踏实肯干、吃苦耐劳、这么多年,一直把我当亲生儿子照料,从没亏待过我半分。”
“他曾说,与我父亲在同一家工厂就职,两人关系很好,父亲意外离世,他也实在担心我们母子。”
“之后时不时地送些钱、送些吃食,那样一来二去的,关系亲近、深厚了,三人也就重新组建新的家庭。”
“九十年代,不少国资企业受到外企冲击,钢材厂又出了事,换了厂长,后来也倒闭了。”
“我继父就带着我们母子南下,到云京市扎根,再从头开始。”
“刚创业那两年,确实很苦,他总是天不亮就出门,天黑透了才回来。”
“那时生意又不好做、他被人骗、被人打、被人骂,都是常事了。”
“其中最夸张一次,是在云京市过的第一个新年,听说他在外拖欠了一笔什么工程款。”
“突然家里冲进来好多人,把我妈妈准备的年货,还有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搬得干干净净。”
“可是即便条件那样艰苦,我也从来没有饿过一顿肚子,穿过一件破衣服。”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继父,真的已经特别难得了。
尤其顾清朗还记得,当晚继父回家,对于没照顾好他们母子,害他们受了这样大的惊吓,还产生了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也是从那年之后,家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受欺负的事。
此后继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家里越来越有钱,房子越搬越宽敞。
“他们甚至为了我,都没打算再要第二个孩子。”
但凡自己知足一点,安安稳稳地过好现在的生活,就也可以和其他富二代一样。
能出国留学,能享受阶级特权,能住豪车、开豪车,可以换伴侣像换衣服那样轻巧自在。
但也不记得是哪一天,大概是初中?或者小学五六年级?
顾清朗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自己那天放学回家,走在四面都是高墙的林荫路上。
路过送信的邮差,忽然喊了他一声:“周家小少爷,这是你们家的信。”
周家富裕,连在别墅区域内购买的住宅,也是片区内占地最好、采光最佳、面积最大最繁茂的那一栋小楼。
期间又因母亲喜静,所以庭院靠里,后院还有湖。
只唯独吃亏的是,小院太过太靠里,所以顾清朗每次穿过长巷,都得要走个20来分钟。
但那也不碍事,因为周家早就买了车。
只不过是顾清朗不愿意上下学都有一只黑压压漆漆的大盒子等在门口,所以坚持步行。
那天邮差偶遇,正巧不用费力蹬那自行车的轮子,所以把信纸交到他手上。
继父生意人,信件来往多是很正常的事。
顾清朗本也没上心,可是信封翻过来,却看到寄信地址是:【南临市第三监狱。】
他知道,那名被指控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就被关押在这个地方。
且对方不服判决,坚持上诉,多次聘请律师翻案,一口咬定自己无辜的证词。
几乎当即,顾清朗就把那封信纸给拆开。
结果他发现,这封信就是写给自己的。
在信纸内容里表明,那名刘姓嫌疑人得知了母亲和继父的婚事,感觉非常奇怪。
所以必须要来信告知受害人唯一的孩子,自己一直和顾允书是非常亲近的朋友,根本没有理由杀他。
也更没有参与过任何涉嫌偷盗以及走私工厂钢材的举动。
反倒是那名周姓继父,才和顾允书根本不熟。
他们两人确实是就职同一工厂,但一个人是坐在办公室里的文职出纳,另一个人是在钢厂里打钢炼钢的工人。
他们怎么可能还会认识呢?
如果他们相识的关系并不成立,那这名所谓的周姓继父,会出于什么原因在当年靠近顾家母子?
且编造出了要替朋友照顾妻儿的谎言,又把他们母子二人带离南临市?
顾清朗瞳孔地震,所见所闻,已经完全巅峰自己近十年来的全部认知。
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失眠、做噩梦、情绪焦虑……
而在他的每个梦里,每一帧画面,都是自己那被人残忍杀害的可怜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