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并未辜负她的信任。
也许是这辈子第一次,并未辜负别人。
为了这“不辜负”,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许多人都付出了代价。有人死,有人生不如死;有人心上留了伤痕,有人的心被仇恨所吞没。
如果有机会重来,他或许不会做出与那时同样的选择。
但,他清楚得很,重来的机会并不存在,过去的事也永远不会再有改变的余地。
所以,剩下的问题只有一个。
——这回,他又要如何选择呢?
对于与那人说出了同样言语的少年……
门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方谢谢刚把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就意外地擡起脑袋,望向大门的方向。
铃声消失了,余音却还在漆黑、寂静的房子里回荡。
近一分钟里,方谢谢和星日马就待在各自的位置上,脑内转着各种念头,试图搞清楚这时候按门铃的人究竟会是谁。时间太晚了,不可能是推销员或快递员。房子的真主人特意用荒废的花园营造着距离感,屋里又黑着灯,所以不太可能是窜门的邻居。方谢谢也不太相信是商霜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找上了门——她看上去根本不是会礼貌地按门铃的类型。
看来,光凭猜测是找不到答案了。
方谢谢一推椅子站起来,低声说:“我去看看。”
星日马不置可否。但是,当方谢谢通过漆黑的客厅和门廊,走向大门时,他眼角瞥见一道飘忽的人影跟随着他。他险些撞进沙发旁的盆栽时,人影还眼疾手快地把盆栽往内挪了五公分。
就这样,方谢谢平安地走到了门口,什么都没撞翻。
他正要凑到猫眼前,忽然听到了门外模糊的话音。
“……不是我不相信您,但这栋屋子根本没人在。我是说,如果您晚上待在家,至少会把灯打开吧?”
“不一定。”另一个声音断然否认,“孤的夜视能力既好又强,有没有灯都一样。”
“‘既好又强’是什么鬼形容啊?再说……”
门外话音未落,方谢谢猛地拉开门扇,高兴地喊:“阿元,白白!”
正争论不休的白狐和慎元同时回过头。
雪发白袍、腰插碧玉箫的白狐与花园中一丛丛的枯草共同构成了一副美得邪气的画面。看见方谢谢打开门,他毫不意外,只是简单地解释说:“孤不辱使命,把你的朋友带来了。”
慎元确实是一副备受煎熬的样子。在白狐身旁,他的存在感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穿着T恤、夹克和牛仔裤,还背着个鼓囊囊的黑色背包,像是要去哪里逃难。他的脸色比方谢谢在废弃工厂里撞见他时还要糟糕,下眼睑泛青,颧骨和雀斑都更明显了,头发毛躁,鼻尖泛油光。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是个在担惊受怕中渡过了几十小时的人,根本没心思好好照顾自己。
门开的一瞬,他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一看到方谢谢,他的肩膀立刻放松了,表情却不知为什么变得有些惭愧。
“晚上好。”他局促地擡起手打招呼,“呃……好久不见,谢谢。”
“真的是阿元!”方谢谢两只眼睛都放出了光来。他扑过去抓住慎元的肩膀,欣慰地说:“原来你没有被黑手党绑架!”
“啥,啥黑手党?”慎元一秒坠入五里雾中,“我只是买了火车票,打算回……回一个地方。”不过临时改变了主意就是了。
“火车?”方谢谢目光一闪,很在意地问,“为什么要走?”
慎元正要回答,瞳孔忽然微微一缩。他的视线越过方谢谢的肩膀,落在微染路灯光亮的玄关内。一道鬈发垂肩的高大人影像游魂一样浮出黑暗,出现在方谢谢身后。
“是我建议他尽早离开的。”鬼族特有的白色瞳仁映出了慎元的影子。后者吓得站都站不稳了,感觉随时都会腿一软滚下台阶。星日马凝视着快吓瘫的慎元,平静地续道:“看来,我是在白费口舌。”
尴尬的沉默从天而降。只有方谢谢恍然不觉,还回头问星日马:“大叔,你认识阿元?”
“先进来吧。”鬼抛下这句,转身没入了屋内的黑暗。
三个人依言走进弥漫着饭菜余香的屋子,白狐顺手带上门。慎元特意落后一步,扯扯方谢谢的衣角,压低嗓门,连珠炮似的提出一串问题:“那个大叔是谁,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这里是谁的家?对了你们怎么不开灯,是我想的那样吗!”
“不是。”白狐和方谢谢不约而同地回答。不过,两人接下去说的话大相径庭。
“我们不是在关灯躲追杀。”方谢谢怅惘地说。
“谢谢喜欢的是女孩子。”白狐很有把握地提供信息。
“……谁在暗示那种事啊?给我节制一下想象力!”慎元被白狐飘忽诡谲的思维回路整个惊呆,连敬语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