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他回来,康氏连忙起身,往前一步像是要迎,又顾忌着什么一般,有些畏惧似的退了一步。
沈瑢倒是也理解康氏这压根吃不下东西的心情。
他在梦里,不明情形,只当康氏是过于羞涩胆怯,第一夜里,因人哭得太惨停了手,之后还着意温柔的相处过好几次,想到慢慢相处劝慰。
当然,最后这些功夫心思,都是白费了的。
如今的沈瑢自然不会再将旧事重演,见状,只摆摆手,因接下来的话不好叫外人听着,便示意门口的丫鬟侍人都退下。
床上被洒了满床的褥都趁着方才的空档,被丫鬟们重新换过、铺好,绣着鸳鸯并颈、瓜瓞绵绵图样的大红帐子也放下了一半,
如今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这样的日子里,一派寂静中,看着已解了发冠,披着头发走来的郕王,康氏自然心生误会。
她的面色苍白,难过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僵硬的扯着嘴角,努力露出一个温婉的笑,脚步飘忽的上前迎他:“王爷,妾身为您宽衣。”
这模样,搞得和他是逼良为娼似的。
沈瑢暗暗摇头,也没有心思多吓唬她,径直道:“你与康家那表哥的旧情,我是知道的。”
只一句话,康秀娥活似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刚刚下定的决心瞬间熄灭,只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凉,冰得她牙关都咯咯打颤。
“不必怕,你有守贞之心,如此德行,本王亦是佩服的。”
沈瑢在一旁圈椅上坐下,神色疏冷且平静,说得干脆直白:“本王这后院还算清静,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侧妃,苏氏天真些,不会生事,倒是袁氏心机深重,你远着些,莫要被她哄骗了去。”
“剩下的杂事,只按着规矩旧例,也不必多操心。”
说到这儿,沈瑢想到先前荣妃往康府送去的两个老嬷嬷,便又提醒道:“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要听信了旁人挑唆,在这正院,自可好好守节,安度余生,本王不会亏了你的体面。”
康秀娥瞪大了眼睛,像是还陷在噩梦中,呼吸都停滞了。
该说的说罢,沈瑢为表心意,便也干脆的转身去了。
虽然话头挑明了,但为了正院的体面,沈瑢却也没有扭头离去,而是又去了隔间榻上坐下,随手拿了一卷晦涩的旧书,就着烛光看了多半时辰,待到困意上来,便顺势倒在榻上,迷迷糊糊的歇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不太安生,外头四更的梆子才刚响,沈瑢便在一派黑暗中重新睁了眼睛。
守在外头,也是一夜没能安生的魏守缺迎上来,小心翼翼的端着灯盏叫了一声“王爷。”
大婚之夜,王爷却一个人睡在了外头榻上,这么不寻常的事儿,魏总管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又不敢多说,这会儿低着头,也是满心发慌。
沈瑢揉了揉额角,清醒片刻后,神色自如的吩咐魏守缺去叫了水,之后重新换了一身舒服衣裳,披了大氅,便又吩咐魏守缺先去瞧瞧,问清楚王妃那头可起来没?
又吩咐若是起了,便问问可还有事,顺道给王妃传个话,待到天亮,他再回来与王妃一道进宫请安,叫人准备着些。
就隔着这么一扇木槅门,还要人过去传话?
魏守缺心下更是纳闷,也不敢多说,忙忙答应着去了。
康秀娥当然已经起了,事实上,她这半夜里,压根就没有睡着。
郕王走前那一番话,一句句的在她耳边回荡不休,叫她片刻都不得安宁。
王爷知道表哥的事儿了。
王爷动怒了,可是为什么?分明已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她也未曾失礼失节,王爷便连这都不下吗?
不!她不该这样想,王爷仁德,没有迁怒家里,还能叫她为了表哥安分守节,这已是莫大的恩典。
她该感念知足!
魏守缺传话后,康氏愣愣点头,脑中仍旧生了锈似的,几个乱七八糟的念头转来转去。
魏总管退下不久,隔间便又传来些许响动,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动静,再往后,便又是一片沉寂。
红烛早已灭了,冬日天亮的晚,隔间的光芒与动静一消失,屋内便又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这黑暗里,康秀娥便被谁打了一个巴掌似的,忽的一个激灵,一股屈辱恐慌的心情洪水般淹过来——
仿佛她的日后,也只剩下眼前这一片昏暗。
出了正院,沈瑢的步子微微一顿,似有些犹豫。
一旁提着气死风灯的魏守缺便也跟着停下:“时候还早,王爷要去哪儿再歇歇?”
虽然是这么问着,可魏总管的心下却早有猜测。
果然,沈瑢下一刻便开口道:“去四时馆。”
妙娘的那性子,一个袁氏进门,都宁愿忍着腹疼也唯恐他离去,如此小气,只怕昨夜更是一夜都睡不着的。
虽说天色还早,但他此刻过去,该是正好,还能劝劝,叫她再安生睡一觉。
沈瑢:妙娘孤枕难眠,肯定一夜没睡,我去安慰安慰她。
苏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