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不在身,是心病,惊恐过甚。”
姜老太医摇摇头:“孩子在外头吓狠了,难免丢魂,回家里哇哇哭上好几日都是寻常。”
沈瑢连忙道:“白日里并不哭,”
“就是这样才头疼,能痛快哭一场倒是好事,这是心下还怕着,哭都不敢!”
姜老太医便又叹一口气:“罢了,我先开几幅方子,且吃着试试,能睡安稳些也是好的。”
沈瑢眉心皱起:“如何能缓解?我如今无事,日夜相伴,是不是能叫她快些安心?”
“莫添乱了!正是有你在才更不能放心!”
姜老太医斜觑他一眼:“可见是正是看见你反而越发忧恐,还有硬撑着逢迎,哪里敢肆意哭笑?”
沈瑢闻声一滞。
等沈瑢重新回来时,苏妙便已不在屋内。
下人们得了嘱咐,费尽心机的凑趣,哄着她出门去了水榭旁,看看水,顺道喂食赏鱼。
沈瑢立在回廊,远远看到斜靠在木栏的苏妙后,便缓缓慢下了脚步。
世间许多东西便如清风晨露,在时并不起眼,无知无觉,只有失去时,才会察觉其中的变化。
便如同此刻懒懒趴在木栏上的苏妙。
苏妙瘦马出身,身姿自然都是娉娉袅袅,慵懒多姿。
但从前苏妙的慵懒,是婀娜如柳,看似柔若无骨,实则自带一股风流,没有流于行迹,自然便引人怜惜。
但眼前的苏妙却不同。
她缩在廊柱一角,无力低头,弯腰含胸,仿佛整个筋骨都被抽去了似的,仿佛已经累极了,累到压根顾不得上仪态。
“妙娘。”沈瑢行到苏妙身后,轻轻出了声。
苏妙一愣回头,便想要起身:“王爷。”
沈瑢轻轻抚在苏妙肩头,按住了她的动作,
他在此之前便清楚,苏妙恍惚出神的情形已经很不正常,但此刻仔细看过他不在时,苏妙的模样,他才知道在他面前,妙娘已在努力的表现出正常鲜活。
她真正的情况,还远比他在时,要更难过的多。
正是有你在才更不能放心!
是看见你反而越发忧恐,还有硬撑着逢迎,哪里敢肆意哭笑?
姜老太医的话,竟如一语惊醒梦中人。
受惊的孩子,回到父母亲人怀里才会安心哭泣。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苏妙心中,虽非父母,却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与倚靠,却没料到,非但不是倚靠,甚至反而正是是苏妙畏惧忌惮的危险本身。
沈瑢的眸光复杂,抚着苏妙的手心也渐渐重若千钧,僵硬到无法移动。
他停顿的太久,连苏妙都察觉到了不对。
她擡头转身,面带疑惑:“王爷怎么了?”
说话间,苏妙还记着尽职的拉着沈瑢入座。
因为沈瑢久不开口,她回过神后,还努力的开口关怀:“可是为了妙娘的事,宫中迁怒王爷?”
直到现在,苏妙还不知道沈瑢已降丢了郕王位,被圈在家中抄经的事儿。
沈瑢摇摇头:“无妨,我是父皇的亲儿子,恼几日就也罢了。”
要是从前的苏妙,或许还能听出这其中的敷衍,但现在的她,却迟钝到已经发现不了太多。
自从上次被诬陷,又一次“死在了在白绫的窒息中之后,即便最后活了过来,苏妙也总有一种做梦似的凝涩与恍惚,仿佛周遭的气息都稠了好多,水一样的缠着她,压得她动不了手脚。甚至都开不了口说话。
此刻沈瑢开口后,她原本还想开口再多关心几句,可嘴角翕动几次,最终却也没再说出话来,目光游离一圈,反而莫名的落到了水榭外,看着粼粼的波光出起神来。
“妙娘,你在淮州,可还有相熟的亲人姐妹?”偏偏沈瑢又忽的在她耳侧开了口。
姐妹,亲人?
苏妙用了一点力气,才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
她打从会记事起,就长在苏家楼,连被谁卖的都不清楚,自然不必谈亲人。
至于姐妹——
苏妙努力的回忆,发现自己楼中那许多“姐妹”,她如今能想起来的,竟然也只有一个苏端娘。
苏妙沉默良久,沈瑢便已从她的面上看出了答案。
他方从姜老太医的话中,得知了自己在苏妙心中的分量,按理说是该震怒的,但此刻看着苏妙的面色,却发觉自己生出丁点怒气,反而只余苦涩。
“好了,不想了。”
罢了,你如今不信我,还有日后。
沈瑢缓缓站起了身,眸光深沉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潭古井,可面对苏妙时,声音却温润得如同一阵春风:“莫怕,诸事都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