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弯腰搀扶起王右龄,诚心道:“王大人得女如此,好福气啊。”
但在王右龄听来却截然不同,从头顶到脖颈都没了人色,心中一横,打定主意,若李长安翻脸,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护女儿周全。
王西桐顿时心乱如麻,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豪气云干道:“李长安,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爹无关,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素来处事不惊的王右龄愣在原地,心肝都凉透了,一声“快把小姐带走”正卡在嗓子眼,就听李长安笑呵呵道:“行啊,原本没打算怎么着,天底下骂本王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不过既然西桐小姐这般有担当,本王若是不做点什么,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你说是不是?”
王西桐目瞪口呆,可眼下话已出口,悔青了肠子也没用。
李长安好整以暇的环胸抱剑,看着她道:“听王大人说你很是仰慕燕小将军,觉着比我这个女魔头强出不知多少倍,既如此,本王就给你个机会,好好与燕小将军亲近亲近,如何?”
王西桐咬着下唇,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死死盯着李长安。
救女心切的王右龄刚要开口,就被李长安递来一个眼神制止,当下也不敢造次。若只是去将军府,倒也不算受罚,毕竟直呼亲王名讳,还出言顶撞,数罪并罚就是打五十大板也不算多。
李长安笑容玩味,“你若不愿,那就革去……”
王西桐立即道:“我去!”
李长安装作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王西桐跪地垂首,一字一句道:“王西桐愿听从王爷之命。”
啪嗒一声,一滴雨水打在斗笠上。
顷刻,大雨倾盆。
李长安不再多言,淡淡留下一句“行了,本王走了“,转身朝门外去。
王右龄朝管事递了个眼神,紧忙跟上。
行至影壁,李长安转头望了一眼仍旧跪在大雨中的女子,轻声道:“不论王大人信与不信,先前本王所言皆是肺腑之言,说大人好福气亦是真心话。为人父母疼惜儿女天经地义,但真正心疼父母的可不多见,我那双亲便没这份福气。大人放心,将军府定不会亏待她,此次权当出门历练,过些时日再送回来便是。”
“王大人留步。”
王右龄立在原地一个愣神间,李长安已消失在雨幕中。
折返回来,管事仆从跪在一旁,无论如何哀求王西桐就是不肯起来。王右龄叹息一声,走到女儿跟前,弯腰搀扶。
王西桐擡起头来,眼眶通红,脸上也不知淌着雨水还是泪水,哽咽着叫了一声爹。
王右龄拍了拍女儿后背,柔声道:“先去换身衣裳,莫染了风寒。”
王西桐轻轻嗯了一声,带着女婢丫鬟往后院去。王右龄擡头看了看大雨,又低头看了看女儿的背影,好似有什么被冲刷殆尽,不复以往。
屋檐下雨珠滴答,王西桐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干爽衣物,来到后院小轩寻父亲。
王右龄备了一壶温酒,几样小菜,瞧见女儿脸上仍有泪痕,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一面斟酒,一面道:“以后想喝酒,不必再背着为父,你在外头干了什么事,为父都知道。”
王西桐小脸红扑扑的,低头闷声道:“女儿是不是给爹丢脸了?”
王右龄把酒杯递到她面前,柔声笑道:“说起丢脸,倒是为父给你丢脸了才是,做了多久的官就丢了多久的脸,如今怕是也捡不起来了。”
王西桐眼神黯然,轻声道:“爹,女儿明白。”
“来。”王右龄端起酒杯,“跟爹爹喝一杯。”
父女二人举杯对饮,王右龄轻叹道:“王爷这几年也不容易,你怨她无非是一时赌气,却不知她的难处。同样身为女子,你应当比爹更懂得其中艰辛。爹倒不是为王爷说好话,你说王爷不曾把爹当做臣子,爹又何曾把她当做亲王,不仅爹这般想,整个北雍的官员都这般想,爹只是丢了点脸面,可王爷若一朝不慎,丢的便是千万条百姓的性命,否则谁家女子愿意舍弃安稳富贵,去做她本不该做的事。”
王西桐沉默良久,斟满酒,举杯道:“爹,没谁说女子不能光耀门楣,以后女儿不会再给您丢脸了。”
父女二人一同举杯饮尽。
这杯酒,王右龄喝出了满嘴的甘甜。
女儿,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