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苏秦篆不由得脱口而出:“王……公子,千万莫回下春城。”
李长安稍稍一琢磨,便明白了为何会在这里与苏秦篆再次相逢,于是宽慰道:“无妨,当时我既肯为你出头,就不怕他寻仇报复。”
“可……”
苏秦篆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知如何劝解。
先前苏秦篆刚上山便与李长安撞了个正着,故而几人站着的地方离山脚不远,此时可清晰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不多时,便见几个精壮武夫翻身下马,往上山走来,而为首那人,正是幽涧山庄的少庄主周通文。擡头瞧见脸色铁青的苏秦篆身边站着的年轻公子,周通文脸色更加铁青,但脚下并未迟疑,一口气来到几人跟前。
苏秦篆许是没料到周通文竟能追来这里,当下冷着脸道:“周通文,你来做什么?”
周通文虽脸色难看至极,却也未再人前失礼,深吸一口气平静道:“苏小姐,周通文自认算不得什么名流君子,在旁人眼里或许有高攀之嫌,可整个下春城都知晓我对苏小姐一片真心,也曾立誓,此生只娶苏小姐一人为妻。”周通文说着,竟红了眼眶,“我知道,苏小姐瞧不起周通文这样的莽夫之子,可我也说过,若苏小姐有了心仪之人,只要那人比我更配的上苏小姐,周通文绝不横刀夺爱。”
周通文死死盯着李长安,一字一句问道:“今日,我只问一句,苏小姐,那人是他吗?”
李长安只觉脑门一凉,有些哭笑不得,没成想,这个看起来浪荡不羁的公子哥竟是个痴情种。可惜男女之情,并非一片真心实意便能两情相悦,否则天底下便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苏秦篆出身将门,自幼耳濡目染,身上多少带些杀伐之气。换做寻常闺阁女子听得这番露骨之言,怕是早已难堪的不愿见人。但苏秦篆面色却异常平静,摇头道:“不是,但你我兴许就是有缘无分。周公子,我不信什么日久生情,也并非瞧不起你,只是……“说到此处,苏秦篆话音一顿,似是不愿再多言,“望日后你能寻得真正知你懂你的女子。”
周通文望着她许久没有言语,最后垂头长叹一声:“周通文,明白了。”
一行人如来时一般绝尘而去,马蹄声渐远,又莫名做了一回看戏闲人的李长安擡头望了眼天色,出声道:“这个周通文还算有点骨气,行了,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告辞。”
“王爷!”
沉默许久的苏秦篆忽然喊住她,李长安回头望着她,笑道:“还有何事?”
苏秦篆只迟疑了片刻,道:“小女子有一问讨教王爷。”
李长安笑了笑,“讲。”
“为何从古至今,都是女子非得嫁人不可?”
苏秦篆神情认真,李长安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是啊,为何非得是女子嫁人不可?男子终身不娶,世人皆敬为清风亮节,女子不嫁便是大逆不道,有违天理。可逆的是什么道,违的又是什么天理?
最后李长安淡然一笑,道:“苏小姐,活得久并非就懂得所有天下事,若书上没有答案,就只能靠你自己去人间寻真理。日后你若有幸找到了这个答案,记得也说与我听听。”
苏秦篆愣了一愣,嫣然一笑。
李长安转身离去,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又一个林白鱼啊,不过也好,天下大道荆棘满途,总得有她们这样的女子身先士卒,才能为后世开辟出一条平坦小路。
范西平,这个世道或许真有一天如你所愿,众生皆平等,天下唯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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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负背的老人立在那块新竖立起的巨石碑前,望着碑上所刻的名字,久久不能回神。
其实天下人都不明白,那个青衫女子大闹京城也好,搅乱江湖也罢,看似有不臣之心,实际上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向天下人证明两个字。
老人嘴唇蠕动,轻声道:“忠义。”
古人云,忠义难两全,她就偏要做给世人看。
老人擡手轻柔拂过“李世先”这个名讳后的空位,昔日浑浊的眼神无比清明。
“李长安,老夫若死在前头,也定给你留下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