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解元主动举杯回敬了李长安一杯酒,砸吧着嘴,品出了话中滋味儿,他瞟了一眼田禹,对李长安道:“听这小子说,少将军给了他一个督造局的大官当,那少将军可敢也给老夫一顶官帽?”叔雌
一旁的孟解斗瞥了一眼这个性子跳脱了一辈子的老兄弟,不动声色。
李长安毫不迟疑道:“凭二师傅的能耐,要一顶官帽还不容易?正好,田师傅独自北上我有些不放心,若有你陪同便再好不过。但总督造的位置只有一个,你若觉着这小子不堪大任,那就让他给你当下属,如何?”
这个时候老头儿倒摆出一副大师风范,抿了口酒,撚须缓缓道:“官职大小,老夫不在乎,但得有实权,否则老夫说什么都没人听,那说了又有何用。还有,老夫有自知之明,到时候这张嘴若得罪了某些大官权贵,少将军可不能坐视不管,否则老夫哪怕不要这张老脸,也得上王府门前骂你去。”
李长安哈哈一笑,“好好好,我就喜欢你们墨家人这个臭脾性,到时我让王府给你一道特令,上可骂亲王,下可治昏官,整个北雍就你孟解元独一份儿。”
老头儿终于满意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但他喝着酒猛然就一个激灵,方才这姓李的王八蛋说什么来着?放着田禹独自北上不放心,有他陪同再好不过?他娘的,挖好了坑等着老子往里跳呢!?
孟解斗瞧见互相看了一辈子的老兄弟,一副发作不得的苦闷神情,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也只能暗自叹息。身为墨家后人,孟解斗就从未想过有独善其身的一日,若非天下大定,他们这些所谓的奇能异士便注定永无宁日。既然非要有一个依仗,那有仁义有骨气的北雍无疑是好的选择,至少不会再重蹈先祖们的覆辙。
酒桌上,几人心思各异,但这顿饭还算吃的舒心。
李长安最后正色道:“事关重大,今夜各自休息好,明日请诸位即刻动身,王府死士已在山脚酒肆候着,北雍那边相关事宜我也会一并着人安排妥当,你二人只管轻装上路便可。”
孟解斗重重抱拳道:“那就托付给少将军了。”
李长安轻轻点头,而后看向田禹夫妇,道:“夫人当真不陪同前往?错过这个机会,你夫妻二人日后相隔两地的时日可就长了。”
孟姑撩起鬓角青丝,笑的有些苦涩:“不瞒少将军,以前陪着那孩子的时日就不多,若我夫妻二人都走了,那孩子再懂事也免不得心生埋怨,况且孩子懂事归懂事,为人父母也不能仗着孩子懂事就不知珍惜不是。”
许是觉着自己这番话有些说教嫌疑,孟姑擡手遮住嘴,低声道:“是民妇多嘴了。”
李长安微微摇头:“夫人此言在理,只是我北雍多是孤儿寡母,便不忍拆散你们这一家子。既如此,那便如夫人所愿。”
话音刚落,门忽然被大力推开,素来得体有礼的孟春禾几步冲进来,红着眼眶看着李长安,大声道:“王爷既不愿拆散我们一家三口,不如让我们一家人同去北雍!”
家主孟解斗当即震怒,厉声道:“放肆!孟春禾,你给我出去!”
李长安擡手往下压了压,早先她便知道这个小姑娘躲在门外偷听,她也没多嘴,反正这些事孟春禾迟早都要知道。
她看着这个与李得苦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好声好气道:“孟春禾,北雍不比墨家堡,在这里你是大小姐,有人惯着你宠着你,没人给你气受。但到了北雍,一言一行都得三思而后行,可能一件在你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足以让你父亲和二爷丢官罢职,甚至丢掉性命,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去吗?”
到底是墨家后人,孟春禾有着寻常闺秀没有的狠劲儿,几个呼吸间便平复下心境,嗓音平静道:“王爷,小女已年满二十,不是稚童了。”
李长安思附一阵,在孟解斗没来得及开口前,一锤定音道:“好,我答应你,田禹,明日带着你妻女一同上路。”
田禹愣了一下,“少将军……”
李长安摆摆手,站起身朝孟解斗道:“孟家主,你的兄弟与女儿一家我都带走,若他们在北雍少了一根汗毛,李长安提头来见你。”
孟解斗为难道:“少将军言重了,在下只是担心人多眼杂,给少将军徒增麻烦。”
他不敢把话挑明,怕激着涉世未深的外孙女。但他知晓李长安听的明白话外之音,这个“麻烦”不是寻常人家里那些鸡零狗碎的小麻烦,墨家弟子一旦出山多少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人数越多,破绽越大,且不说走马上任之后会如何,仅是从墨家堡到北雍的路途上就不知有多少王府死士要为此客死他乡。这叫孟解斗于心何忍!?
但李长安仅是微微一笑,道:“家主多虑了,谁家儿女不想陪在父母身边,多尽几年孝心,我明白。”
言罢,李长安饮尽杯中酒,洒然离去。
孟解斗看着眼眶通红的外孙女,一拳垂在酒桌上,重重叹息一声。
孟姑上前拥住女儿,拍着后背无言宽慰。
有些微醺醉意的孟解元啐了一口酒,忽然哈哈大笑:“好一个李家后人,老哥哥,兄弟我若此去无归,到时候你可得替我跟祖宗们交代一声,我墨家弟子埋骨他乡,埋在北雍,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