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给糟老头儿面子,但漂亮姑娘的面子必须给。
于是李长安摊手道:“请。”
肖昂领着人来到近前,双方抱拳打过招呼,李长安仍是报上假名常安。
这一行八人,除却老儒生与两个年轻女子,其余五人年纪都不大,先前与渡子理论的男子看着也不到而立之年。老儒生自称姓江,与定风府府主是本家,两个女子,一个是姐姐江秋却,一个是妹妹江秋水,剩余旁的人,李长安只记住了肖昂与那个名叫孔立书的儒雅男子。不因为别的,那个生了一双秋水眸子名字亦有秋水二字的女子,时不时就朝孔立书偷瞧一眼,李长安又不是瞎子,想当做没看见都难。
据江老先生说,定风府不是什么武林正道宗门,早先也是一方郡县的耕读世家,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才担得起一个府字。经历春秋战乱后家道中落,二三十年前出了一个弃笔从武的剑道天才,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后来那位光耀门楣的天才剑士在一场武斗中叫人失手打死,定风府便沦为如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江湖宗门。正因香火传承未断,门下弟子虽不多,却人人文武兼修,在中原江湖很是少见。此番去凑这个热闹,也是想让这一辈的年轻弟子开开眼界。
老先生言辞间毫无藏掖,看着像个老学究,却颇有江湖人的豪爽。若是常人也就放下戒备,一同把酒言欢,但李长安始终不动声色,话里也真假参半。
老先生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她手中一口未喝的酒葫芦,笑问道:“公子谈吐不凡,举止有度,不似一心向武的江湖武夫,可是有功名在身?”
李长安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道,就许你们装清高摆出一副读书人的架子,还不许人家读几本圣人典籍陶冶陶冶性情了?她素来看不惯这类拐弯抹角的老书袋子,还不如那些满口污言秽语却心直口快的粗人。姓江的老先生嘴上虽只字未提,但心思都在那柄赤鞘刀上,不若她只是举手之劳,一壶酒足够聊表谢意,何必与她绕来绕去说这些浪费口舌。但李长安也想的明白,曾经钟鸣鼎食的豪阀世族落魄至此,说没有那重振门庭的心思是假的,老先生眼光不差,定是从刀上瞧出了些许端倪,于是抱着试探的心态想攀附贵人,哪怕结下一段不大不小的香火情,这趟门就算没白出。
李长安收敛心神,不咸不淡道:“功名谈不上,只读过几年书,不过在下不是那块料,挑来捡去还是舞刀弄剑更称心意,眼下边关又起狼烟,在下倒是有心投军入伍,毕竟混江湖也不是谁人都可以扬名立万。早前听说有人去北雍投军,如今照样混的风生水起,比起那些一心只想光耀门楣又求路无门的人可实在的多。老先生,你说是不是?”
头顶花白了半数的老先生笑容勉强,他并非装腔作势的半吊子,满腹经纶不比那些穷经皓首的老学究少,自然听的出言外之意。几个弟子中,同样心思敏捷的有两人,江秋却与孔立书此时看向李长安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怒意,他二人虽听的明白,却不知老先生暗藏的心思。
老先生转身面朝江水,沉吟了片刻,自嘲笑道:“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在晨。公子一席话点醒梦中人,着实令老夫汗颜,当不起公子一声先生。”他轻叹了口气,“非淡泊无以明志,年轻人理当如此,这些年太平日子过惯了,人人都想一步登云,没门路也想方设法不择手段的求门路,少年青云志,人是少年,志气却多少变了味儿。”
老先生转头望向李长安,笑意多了几分释怀,问道:“公子可是北雍人?”
李长安也不隐瞒,点头道:“方才未说实话,还望老先生见谅,我娘说了,出门在外得多长几个心眼,在下兴许生来不同,打小心眼就多,一不留神就多长了八百个。方才所言,若有不妥之处,老先生也莫放在心上。”
江湖人是豪爽,但这公子也太直言不讳了。
老先生瞠目结舌,愣是半晌没接上话。
江秋却正欲开口,被一旁的孔立书拿眼神制止。
李长安浑然不在意,拔开酒葫芦塞子,凑在鼻尖嗅了嗅,称赞了一声好酒,便仰头灌了一大口。
老先生愣了愣,洒然一笑,现在的年轻人啊,他当真是有些看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