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只轻轻一指从脖颈间划过,周通文甚至看见脑袋掉在地上的时候,眼珠子还在转动,然后一股血泉就从那块碗大的疤里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身满脸。
哭哭啼啼半个时辰的周通文消磨掉了李长安最后一点耐性,她冷声开口道:“你爹死的冤不冤,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哭完了,咱们还有点儿功夫好好谈谈。”
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周通文擡起头,双目猩红,死死盯着这个杀父仇人,一言不发。他不是那种头脑一热便不管不顾的莽撞武夫,相反在以往与那些官宦权贵打交道时,练就出了不俗的心思城府。但生死关头到底还是年轻了些,难免心神不稳,眼下没胆气为父报仇,终究是畏惧胜过了一切。
强迫自己正面迎敌的周通文紧了紧怀里父亲的人头,好似能让他稍稍安心几分,瞧见这个小动作的李长安莫名笑了,走到一旁椅子坐下,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坐下来我留你一命,否则送你下去见你爹,选一个吧。”
周通文踌躇半晌,缓缓爬起身,将父亲的头颅端端正正摆在椅子旁的矮桌上,面朝李长安,而后才坐下。
李长安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死人头,不去计较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报复,微笑道:“临死前,周云威有没有给你交代过什么?”
大喜大悲之后逐渐平静下来的周通文嗓音镇定道:“没有。”
李长安好心提醒道:“你仔细想想,比如从长安城送来的小物件,或是一封信笺,或是某个人?”
起初还问心无愧的周通文猛然心头一震,顿觉浑身冰凉,这些东西虽未曾见过,但他终于明白父亲死前为何会问那样一句话。手底下的人起了二心,甭管是见异思迁还是虚晃一枪,做君主的没谁会心慈手软,回过头来再想,父亲死的冤吗?
一点不冤!
他周通文还能坐在这里,仅是因为这位“仁君”还没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而已。
屋内没有点灯,一缕清辉止步门槛,两个人就坐在黑暗中各自凝望。当然,汗流浃背的那个一定是周通文。
李长安再度催促道:“你要是想不起来,那就只能用我的法子来帮你想了。”
从人头落地的那一刻起,李长安再没有流露过杀机,但从言语中周通文听的出,他的生死或许就在一念之间。
站起身,周通文凭着记忆摸索出一盏油灯,因为止不住双手的颤抖,点了七八次屋内才燃起了一抹亮光。他走到仍然端坐在椅子上的尸身跟前,目光尽量避开脖子以上,伸手往沾满鲜血的衣襟下摸去。周云威有将重要物件贴身携带的习惯,若真如李长安所言,那他的小命就算勉强保住了一半。
当指尖触碰到薄薄的纸质,周通文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他拿出那封浸透了大半鲜血的信笺,双手呈递到李长安面前,嗓音嘶哑道:“请王爷过目。”
李长安接过来,扫了两眼,又递还给他,道:“你自己看看。”
红纸黑字,只有两个字,杀雍。
周通文一屁股跌坐在地,又哭又笑,状若癫狂:“爹啊!你糊涂啊!”
李长安没功夫去想他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起身走到门外,不消片刻又返身折回,手里多了一封信笺。她走到跟前,蹲下身,毫不避讳的将信笺拎在周通文眼前,两眼泪水朦胧的周通文看了好半晌才看清上头的内容,同样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六人刺王。
李长安和颜悦色道:“眼下只剩五个人,你是替你父亲将功赎罪,还是补上他的位置成为第六个人?”
这个时候再拎不清轻重,周通文小半辈子就算白活了,他赶忙爬起身,跪地磕头:“但凭王爷吩咐,周通文万死不辞!”
李长安一把将信笺碾成齑粉,站起身道:“好,今夜你尽全力去找这五人,多半就在庄子里,但凡有半点蛛丝马迹就来三千尺通报一声。凭几个人就想刺王,至少得有两名大宗师以上,他们不会傻到一个个来送死,私下定谋划好了计策合力围剿。白日里听闻大半座庄子的人都来拜会过你父子二人,兴许这几人就在当中,周通文你若能找出两三人,今日之事,本王便不与你计较。”
“是!小人定全力以赴!”
周通文一头重重磕在地面上,不敢擡头,许久不见动静,他恍然擡起头,屋内已空无一人。
他颓然坐在地上,望向父亲的头颅,面如死灰。
不论今夜能不能活下来,幽涧山庄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