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出声打断她道:“不必了,她不会见我的,而且就算医好了我的伤,心病也无心药医。”
秦归羡似有些难以启齿,左右为难了半晌,仍是未开口。
李长安很是不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摧浪于新梁,二人皆是一脸羞愧,默然转过了头。
李长安问道:“出什么事了?”
身为祁连山庄的庄主,秦归羡只得硬着头皮道:“有一事向王爷禀明,秦归羡有负王爷厚望,但凭王爷发落。”
此言一出,两名客卿亦是齐齐下跪,于新梁抱拳道:“我二人亦辜负王爷厚望,败于那青衣女子之手,恳请王爷罪责于我二人,莫怪罪庄主。”
李长安眉头微蹙,“青衣女子?慕容冬青?到底怎么回事,讲清楚。”
秦归羡面色凝重,沉声道:“今日擂台,按照先定谋划由沈爷担当开路先锋杀一杀各路宗门的锐气,可这青衣女子半道从天而降,仅一招便把沈爷打下了擂台,之后于先生上去讨教,同样未撑过半炷香,不仅如此,在场上百大小宗门,竟无一人是她的对手。或许有前辈高手不愿出手,觉着胜之不武,但王爷,你若不出面,这盟主之位明日兴许便要落入他人之手了。”
话虽如此,秦归羡却心知这是在强人所难,她看着面无人色的李长安,犹豫道:“王爷,不如……”
李长安终于明白了应天良为何说有趣,原来真正有趣的是在这里,他杀了上一任武林盟主的慕容春风,如今便要从李长安手里夺走,还给他的女儿。而同样有愧于慕容冬青的李长安即便知晓,也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盟主之位,如此一来,朝廷也好,北雍也罢,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兜兜转转了一圈,这个江湖依旧回到了江湖人自己的手里。
应天良,可你又图什么?只为堂堂正正与我一战,还是此生债此世了,不想欠着那小丫头的血债赴九泉?
可惜,没法问了。
李长安自嘲一笑:“罢了,还给她,本就是她的,都还给她。”
秦归羡默然无语,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李长安,好似一个人奋力登山,磨破了手掌,摔断了骨头,终于峰顶就在眼前,却被人硬生生一脚踹到了山脚。以前的李长安会站起来,不顾一切再往上爬,如今她只是跌坐在那里,失魂落魄,连头也不曾擡起。
秦归羡忽然觉着,这个总是一往无前,曾替许多人遮风挡雨的女子,累了。
李得苦不知何时回来的,站在几丈开外神色紧张的盯着,直到秦归羡朝她点头示意,她才恍然明白,这素未谋面的年轻女子大抵便是师父口中提及过的秦庄主,于是赶忙小跑了过来。
李长安问秦归羡要了方绢帕,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女子尸身旁,她没有拒绝李得苦的搀扶,只是一言不发的又坐下,而后拿水沾湿了绢帕,仔仔细细替女子擦干净脸庞。李得苦原本一直安静看着,连眼睛都不眨,到最后实在忍不住才背过了身去。
她听见李长安的喃喃自语,“你我相识一场,旁的我做不了什么,至少让你走的干净些。以前有很多人我来不及,也没机会送行,今日就当我已送了你一程,早些投胎,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有句话你说的不对,因为我才是那个不值得。”
李得苦把头埋在手臂里,肩头微微颤抖。
一旁没来由红了眼眶的秦归羡,仿佛看见,李长安身上似是落了一层白雪,明明轻盈无暇,却压的她身形佝偻。
做完这些,李长安就着那方绢帕擦净了自己脸上的血迹,而后解下女子头上那抹红绸,束发系结。
待到胡浪取来衣物,李长安去了路边林子里换上,当她一身青衫走出林间,却不复原先的意气风发。那抹红绸在月色下尤为鲜艳,好似将她染的满身悲凉。
李得苦拾回不公,抱着古剑站在李长安跟前,那一刻,好似回到了五年前,但她红着眼,没有哭。
李长安柔柔一笑,如以前那般,擡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等接回你师姐,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李得苦用力点头,依依不舍的捧上古剑。
李长安与秦归羡交代了什么,李得苦没有听清,那夜,她只记得李长安独自走了,走时身后有一抹红,飘飘摇摇,欲向九天飘去。
回去龙泉山庄的路上,李得苦兀自沉默,秦归羡也不知如何宽慰这个初见的小姑娘。
临到山脚下时,李得苦缓缓擡起头,朝东边望去。
日出东方,红阳如血。
她怔在原地,不知所问何人,只喃喃自语:“那就葬在东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