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冷冷一笑,碾碎密信,“什么蛟蛇从之,望其雨露,老神棍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北契皇帝就是太相信那首龙蛇马歌里的谶语,才忘了人心叵测这四个字。但愿最后一句谶语,莫要叫我失望才好。”
洛阳微微皱眉,回想了一下,黑马难从,桥死于中野。
这匹黑马,指的是呼延同宗。
洛阳平淡道:“好消息呢?”
李长安轻擡手臂,雾里白展翅高飞,她擡头望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朝野不稳,耶律楚才忙着排除异己便没有多余心思觊觎中原,至少暂时没有,对于眼下的北雍而言,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洛阳低头看了看怀里,觉着还回去大抵会弄醒小丫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嗓音也不由得放轻了些,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东越五万陌刀骑北上?”
李长安沉默片刻,叹息道:“五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还得从长安城的眼皮子底下过,得有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由头才行。”她停顿了一下,笑了笑,“不过让这五万人马离开山阳城,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洛阳一针见血道:“怕人趁火打劫?”
李长安避而不答,又故技重施的转了话头:“那两位老北斗暂且离不得东越,不过对你有爱慕之心的两个硬骨头我可以安排,也免得他们成日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膈应你。”
洛阳微微眯眼:“膈应我?”
李长安心虚的别过目光,没来由想起当年在长安城,某次去勾栏听曲时,一个半桶水文墨的世家子醉酒后随口吟的一句诗,初苞待放不识香,一夜听春,不曾销魂也风情。说的便是那些新婚过后,初尝做为人妇滋味的闺秀女子,举手投足间不自觉便有了万种风情。如今李长安看洛阳,却是不仅销魂也风情,尤其是一笑一颦间,多少魂都得给勾去。
李长安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浮躁,人说小别胜新婚,她二人既是小别也算新婚,难免离愁。有一瞬,她也想不管不顾,绑也要把洛阳绑回北雍,只有进了王府的大门她才安心。但依着洛阳总是以大局为重宁肯委屈自己的性子,下场肯定很惨。
李长安也不管是否会弄醒小丫头,轻手轻脚把小丫头抱了过来,伸手牵过洛阳,沿着湖堤往回走。
比起江南的冬雨湿冷,地处更南的东越气候更温和,拂面微风如秋高气爽,李长安感叹道:“以后去了北雍,这个时节就只有寒风大雪,你会不会不习惯?”
洛阳嘴角噙着浅淡笑意:“以前在小天庭山下雪的时日也不少,不过你已入赘我王家,以后是要跟我回来的。”
李长安微微一愣,笑着道:“也好,到时候把王府都搬来。”
洛阳转头看她,“你舍得?”
李长安反问:“有何舍不得?”
洛阳低头看着十指紧扣的两只手,没有言语。
临近湖堤尽头,洛阳轻声道:“长安,答应我一件事。”
李长安莫名心头一紧,但没有丝毫犹豫:“我答应。”
洛阳停下脚步,擡头看着她,神情肃容道:“不论你葬身何处,都不要留我独活。”
四目相对许久,李长安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颤声道:“我答应。”
被硬生生挤醒的李薄缘满眼迷茫的看着二人,不知为何,天边那团被晚霞映红的火烧云,好似也烧进了二人的眼底。
翌日,当圣旨昭告天下,整个郢都城都知晓他们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帝陛下要屈尊下嫁给商歌北雍王时,一袭白衣独立城头,遥望那个牵着马渐行渐远的青衫背影。
她低声轻语,似是回答,又似是说与自己听。
“其实我什么都怕,最怕后悔,但唯独不怕做你们李家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