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女子微微一笑,“朱永成。”
郭荃沉吟片刻,擡手招来部下,小声吩咐了几句,那人转身快步离去,只是没过多久,那人几乎是疾跑回来,凑到郭荃耳边悄声耳语。就在郭荃脸色微变之际,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人中气十足的大嗓门。
“李长安何在!滚出来见本将!”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闪现出一条小路,一个身形高大,顶盔披甲的威武老人大步流星穿过人群,径直朝看台走来,周遭随即响起一声整齐洪亮的“参见大将军”!
在场所有人在见到这位主心骨后,立即精神抖擞,唯独郭荃脸色更加难看,他默默侧过身给老人让道,而后退到一边低头垂眸。在场这些口中喊着大将军的年轻士卒或许不知那位北雍王的大名,只听过江湖上传闻的“女魔头”或是“李氏女子”,但当他听见李长安三个字,便是连余光都不敢再向看台上多看一眼。这种惧意与此人传扬在外的恶名无关,而是源自于北雍王这个尊贵身份,商歌开国以来,先后数十位王侯,虽不乏得天子信任手握重兵的实权亲王,但仅是寥寥数人,更多的都是些闲云野鹤的清闲王爷,如当朝幽州的楚贤王姜烨,青州的燕南王姜祁,而这个不姓姜的女子却是商歌三代帝王以来,独一无二的异姓藩王,外头传言此人是商歌第一藩王,郭荃觉着不仅当之无愧,且犹有过之!
老人仅是瞥了一眼看台上的三人,毫无预兆的一脚踹在郭荃的胸口,将这个身形不算壮硕却也不算瘦弱的副将踹了个跟头,怒叱道:“你个废物东西,上万号人马挡不住三个娘们儿,就让人这么大摇大摆的坐在老子军营里,你郭荃当的什么狗屁将军,还有脸站在老子面前!”
郭荃半跪在地,垂着头不敢吭声。
随行而来的陈重轻轻斜了一眼,面色平静。
此时坐在看台上的李长安擡了擡眼皮,懒洋洋开口道:“朱永成,朱将军,好大的火气啊。”
老人微微擡头,似对这种处在低位的位置极为不满,冷哼道:“李长安,那些没胆子的孬种怕你,我朱永成可不怕你,老子敬重的是飞将军李世先,不认什么小飞将军!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仗着王爷身份就敢来北平郡撒野,老子可不管你们李家那些老卒怎么给你撑腰,他们若是敢来狼山城骂街,老子就敢把他们都打出城门去!”老人越说越激愤,指着自己一片灰白的左眼,“那场两北大战,我朱永成也是死战不退的北雍老卒!你一个抛下北雍整整一甲子的小丫头有何资格与我叫板!本将何止是火气大,今日就算你不来,他日本将也要去王府门前骂上一骂!”
站在李长安身后,一手按在刀柄上的燕白鹿眉头微蹙,一个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御口亲封的镇藩亲王,又是当年北府军的少将军,且不说战功如何显赫,至少也是曾随老皇帝平南东定的功勋之臣,哪轮的到你一个小小北平郡的统帅将军评头论足,这要是换成她燕白鹿,还不得被看做是蒙荫祖辈的纨绔子弟,骂的头都擡不起来?而且这老王八蛋一口一个小丫头,看谁不起呢?
好似事不关己,面不改色的李长安恰在此时转头看来,朝燕白鹿招了招手,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燕白鹿极不情愿的点点头,朝另一侧的李相宜使了个眼神,二人一前一后走下看台,与老人擦肩而过时,燕白鹿冷冷瞥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朱永成全然没放在心上,或者说根本不屑,不论这个佩刀的年轻女子是不是燕家的独孙,在他看来都不如眼前这位同样是女子的北雍王威胁更大。
等人走后,李长安缓缓站起身,双手拢袖,古剑倚在肩头,只这般简简单单一个举动,便让整座兵营噤若寒蝉。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心,陈重情不自禁低垂眼帘,这便是王者之风。他甚至不禁去想,当年兵临城下的北契大军,擡头望见这一袭立在古阳关城头的青衫时,作何感想?是否胜过他眼下的心境十倍百倍?
李长安嗓音温和,没有半分怪罪之意,“老将军说的在理,不服气的更在理,李长安确实没脸见你们这些曾为北雍流血的老卒,要打要骂都是我该受的。”
听见李长安自称“我”而不是“本王”,朱永成冷哼一声,脸色缓和了些许。
接着李长安忽然提高了嗓音:“可燕家何错之有,燕大将军何错之有,你朱永成也曾是燕赦麾下一员老将,燕大将军待你不薄,该给的一分不少,这些年虽将你调离边关,但一个对于北雍而言举足轻重的困龙关还不容下你朱永成?”
李长安笑了笑,“老将军若觉着大材小用,放不下你这尊大佛,那就让适合的人来坐适合的位置。”
李长安朝前踏出一步,嗓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所有人耳中,犹如震山撼地。
“请将军,卸甲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