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东仙依旧冷冷道:“你与我说这些作甚,陆姑娘,我曾经是东安王府的死士,如今投奔了北雍,所行之事也相差不离,守城还是弃城都与我无关,我帮李长安只是为了一个人,所以,上头有令,我便依令行事,仅此而已。”
陆沉之微微一怔,半晌没有吭声。
薛东仙偏了偏头,好似看了她一眼,“玉龙瑶觉着你是块天生做死士的料,她眼光不差,但在我看来,你的心肠硬不了,既不适合做死士,更不适合上战场,兴许江湖才是你最好的去处。”
陆沉之不由握了握手中的枪杆,在秋意渐盛的午后,更加沁凉,她嗓音沉闷道:“江湖……李长安曾说她的江湖是一个人,听薛姑娘这般说,好似你的江湖也是一个人,若我找不到那个人,那我的江湖又在何处?”
不知如何宽慰人的薛东仙蹙了蹙眉,好在二人为数不多的交谈中,大多时候都是这般收场,不寄望对方给出答案,也不寄望能有答案。
两人回了风铃宅院,前脚刚进门,后脚陈知节便登门造访,还领着一名披甲佩刀的中年武将。
四人在宅院偏西的一间书房内碰面,武将并非生面孔,是白马营的副将魏先峰,此人身形在武将当中算是中等,但领兵打仗很有一手,手底下的嫡系兵马皆是白马营中的精锐,在第一场两北大战中也曾有过相当出彩的战绩。当时李长安正在犹豫派遣何人驻守流沙城,还是燕白鹿举荐的此人,缘由便是此人素来稳扎稳打,从不贪功冒进,放在动乱不安的流沙城再合适不过。如今看来,倒是多亏了燕白鹿的先见之明。
一身长衫皱皱巴巴的陈知节进了门,环顾四下,便问道:“怎不见屈姑娘?”
陆沉之下意识望向薛东仙,后者淡然道:“身子不适,在房中修养。”
眼眶一片青黑的陈知节显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顾及其他,便也没多问,继而道:“来此之前,我已与魏将军彻夜商讨过,虽不知呼延军为何看上了流沙城,但就从他们目前派出查探的斥候数目来看,显然此地于他们而言极为重要,在不知北雍那边是否掌握了情报的前提下,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死守。”
两个女子没有出声,似乎预料到了这个最糟糕的结果。
见状,陈知节看向身边的魏先峰,从他手上接过那张地势图,平铺在桌面上,这才接着道:“城外并无可防守的有利地势,但好在这些城墙在建造时便用了沙地里最坚固的黑石,我与魏将军去探查过,虽高度不够,但勉强能抵挡几轮攻势,还有花栏坞早先储备的火油,只要对方攻城人马不过三千,撑上两三日不成问题,相信呼延军也不会浪费太多兵力在此。”
说到此处,陈知节顿了一下,忽然问道:“这几日可有人出城?”
知晓他所指之人是那些北契谍子,薛东仙肯定道:“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年轻书生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明,“倘若敌方人马数目不多,我与魏将军的打算是将兵力集中在面朝冲河方向的东城门,毕竟白马营是骑军出身,不善守城战,剿灭敌方一面城墙的人马后,便主动出城迎敌,只有战之城外咱们才有胜算。”
一旁的魏先峰点头附和道:“末将以为,陈大人所言已是下下策中的最上策,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陆沉之出声道:“即便如此,人数上这般悬殊……”
看上去便很稳重的魏先峰呵呵笑道:“陆姑娘且安心,咱们以往跟北蛮子打,从来都是人数悬殊,北雍铁骑以一当三可不是胡乱吹嘘的。”
面上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的薛东仙问道:“那陈大人需要我二人做什么?”
陈知节缓缓从地图上擡起头,沉声道:“我已让魏将军挑出十六匹脚力最好的马匹,劳烦薛姑娘再挑选出十四名身手最好的死士,你与陆姑娘各领八人,在敌军攻城之前出城,务必将消息带到古阳……不,是北雍王府,相信以你们的身手突破重围不难,我与魏将军会竭尽全力死守到你们回来的那一刻。”
书房内沉默了许久。
薛东仙缓缓抱拳:“薛东仙,领命。”
陆沉之则默然抱拳。
陈知节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头看向地图,不由苦笑。
谁能想到,相隔近二十年之后,两北大战竟是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