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呼出口气,嘴角微扬,“鲁莽?败了才叫鲁莽,未曾交手之前,何将军莫要轻下断言。王爷在瘦驼县囤兵显然蓄谋已久,若说北契觉着他们是去送死也就罢了,怎的你们也信,反正我不信。中原可以看着西北城破人亡无动于衷,难道你们也要学他们,不顾那些为北雍拼命的流民生死?”
曹十兵在此时瞥了一眼称得上曾是燕字军史上最年轻的骑军统领宁折,眼神示意他该站出来表个态了。
宁折倒也不负所望,上前一步道:“大将军的意思是,相信那支流民大军定能打掉北契的后方粮草线,一旦他们自乱阵脚,咱们就可以趁机出关替君子关解围?”
“解围?”燕白鹿嘴角噙着笑,眼神如一柄宝剑流光溢彩,“王爷不惜用两万人换来的绝好良机,仅是让你们拿来拆东墙补西墙?王爷听了定会大失所望。”
她拈起一面指头大的小旗,轻轻插在君子关外,“所以,我们的铁骑不是用来去替君子关解围,而是要一口气吃掉这支十三万人的大军,夺回两城失地!”
在座众人目瞪口呆,方才还一个个没精打采的众将瞬时龙生虎猛,一个接一个站起身抱拳道:“请大将军准许末将出战!”
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裴闵犹豫道:“可是大将军,此计太过冒险,你绝不能亲自上阵……”
宁折朝他微微摇头,裴闵默然叹气。
燕白鹿置若罔闻,在一众人的目光下绕过沙盘,行至门前,她仰头望向天边那一轮朦胧银月,轻声道:“这段时日,何止你们,本将军也很憋屈。”
两个四王将相视无奈一笑,宁折轻叹道:“这下好了,咱们摊上两个我行我素的主事人。”
众人面面相觑,只见那女子大步跨出门槛,留下一个单薄却坚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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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在卧风城三十里外的北契东营,大帅军帐内,呼延同宗抱着胳膊坐在桌前,听旁边几位军机幕僚滔滔不绝的分析敌情以及接下来的战略部署。这个年过五十脸上看不出半分老态的男子没有丝毫表情,哪怕是刚刚才宰了一个阵前不听军令的万夫长的情形下。
南庭将领与北院文臣之间的隔阂就好比一条巨灵江,又宽又深。
这些从北院豪阀世族中精挑万选出来的军机幕僚各个称得上年轻有为,但在这顶大帐内,在这帮满身杀伐气的南庭武将眼里,除了嘴皮子利索,扔到战场上连泡马尿都不如。听起来头头是道,条条在理,可打了半个多月了,卧风城还好端端的杵在那里,陛下下令要在年关之前攻下此城,尚有两个月的时日,倒是宽裕,可若就此下去难免影响大军士气。那个没死在战场,却被呼延大将军亲手宰了的倒霉蛋便是如此,眼瞅着城墙就在眼前,却一直久攻不下,虽说伤亡不大,但耗尽了耐性,那个万夫长一气之下就领着几千人强行攻城,结果被城头一拨蓄谋已久的箭雨射了个正着,当场折损了半数人。
一位年轻幕僚正拿这个倒霉万夫长举例子,末了,还叮嘱诸位将军莫要图一时痛快而步人后尘。若非当着呼延同宗的面,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今日怕是走不出大帐了。
趁着军机幕僚喝水润嗓的功夫,呼延同宗终于开口道:“如此说来,何时才能耗到卧风城弹尽粮绝?”
那年轻人胸有成竹道:“至多半月。”
呼延同宗微微点头,“好,若半个月后还是攻不下,本将就拿你们这些军机幕僚的人头祭旗。”
不明白为何祸从口出的年轻人呛了口水,愣在原地。
一位南庭武将拍了拍年轻人的肩头,讥笑道:“放心,到时候就算大将军不答应,咱们这些武将也会上报朝廷,为你们追加一个头等功。”
众人一阵哄笑,纷纷点头附和。
就在军机幕僚欲哭无泪时,一个惊人消息传至账内。
倒马关,剑门关,两条粮草线几乎同时遭袭,相距最近的五千呼延骑军已赶赴救援。
呼延同宗微眯起眼,“敌军数目多少,从何而来?”
那名背弯如弓的小卒颤颤巍巍道:“回禀大将军,尚且不知。”
“敌军骑将是何人?”
“不……不知……”
呼延同宗豁然站起身,小卒当即吓得瘫软在地,许是临危本能,似是想起了什么,赶忙道:“大将军,有人……有人看到敌军中有个穿青衫的女子,会不会是……”
北雍王李长安,喜穿青衫,天下尽知。
呼延同宗默然走向帐外,撩起帐帘忽然停下了脚步。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