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没有....”关山月欲言又止。
“有没有看到沈君？”风飞沙回答：“看到了，我亲眼看到她被杀。”
关山月一脸恍惚。
魔道对沈妤的观感是复杂的。
魔道与正道不同，正道不同从始至终都是沈妤的支持者，但魔道不是。
仙雨战争结束后，血海之乱爆发。
在镇压血海之乱时，沈妤决定彻底斩断以血缘为纽带的修真势力，同时收回外包给凡人王侯贵族的权力。
而她的做法，也很干脆：既然凡人王侯贵族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那就杀光，省得浪费粮食。
问题是凡人王侯贵族替宗门管理凡人时，也大生特生，繁衍众多，有灵根的送入宗门，没灵根的留在凡人聚居地担人皇与贵族，形成了利益团队。
或者说，寄生于宗门的世家。
沈妤下令杀光凡人王侯贵族、宗门定期收徒、每个聚落城邑里所有年满五岁的幼童都要参加测试....一系列政策都是在挖这些死灰复燃的世家的根。
利益之仇，不共戴天，即便血海老祖被挫骨扬灰，也没能阻止宗门内部的撕裂，最终结果便是人族宗门分裂为正魔两道。
魔道也因此为沈妤所不喜。
讽刺的是，魔道因为血缘利益而与正道分裂，却在后来的岁月里被正道打到无立锥之地，被迫变革，比正道还激进。
正道只是抑制修真者在宗门里搞出世家，但无法完全遏制，底层修真者成仙无望，专注生孩子，宗门为了获取更多新鲜血液，也从政策上鼓励无法成仙的底层修真者做种马，为宗门繁育新鲜血液。
魔道在变革后却是完全没了世家的生存土壤，养蛊模式下，除非修真者能生出成千上万个子嗣，不然只生百十个孩子，做养蛊的柴薪都不够塞牙缝。
而这种养蛊也让魔道的地盘与人口不如正道，却重新拥有了与正道叫板的能力。
沈妤在魔道改变后也同样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但在那之前对魔道数万年的打压造成与正道的差距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弥平。
更别提沈妤不再打压的同时也开始加强对宗门的控制。
用胡不归写的小说里的话来描述就是，沈妤想成为人族的修真皇帝，臣妾众生。
做为宗门的掌门，关山月自然不乐意，但不论多么不乐意为人臣妾，关山月都不会盼着沈妤死。
“她怎么可能陨落？”关山月恍惚道。“她是七贤之首。”
风飞沙苦笑。“我也不敢相信，但这是我亲眼所见。”
虞微跑太快没看到后续，风飞沙冲在第一线却是目睹了整个过程。
北落师门、峨兹与沈妤的配合真的天衣无缝。
虽然风飞沙对目前还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太初仙人境不了解，若是未来见过多个太初仙人境的她，也会与此刻一般得出相同的结论。
北落师门、峨兹与沈妤全都是越境作战的妖孽，尤其是后两者，不仅一边掐算一边打，跟这俩干架跟大战阿尔法狗没什么两样。
这仨妖孽的组合、全副武装的装备以及峨兹提供的光速回血，莫说寻常太初仙人，便是未来的白帝后简也得绕道走。
但魔剑主祂不是正常太初仙人境。
三人组合能光速恢复满血状态，魔剑主也能，每次伤重到受不了，立刻跳进血海，再出来时也同样回血到原来的状态。
到最后，沈妤三个已经不是在和魔剑主大战，而是在和整个血海亿万年积累的怨气大战。
“人力有穷尽。”风飞沙道。“峨兹君罗盘的恢复速度越来越慢，并且三人身上之前不见的伤势也开始重新出现，根据我的观察，太古先知应该不是治好了伤，而是通过某种手段让她们恢复到全盛状态。万象罗盘曾名宇宙盘，上下四分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万象罗盘的能力肯定能操控时间。但再怎么拨弄时间，也只是让人回去，让伤势暂时消失，并非真正治愈，还是会回来。”
“沈君死于之前的伤势累积？”
风飞沙摇头。“累积的伤势开始爆发时，他们决定撤退，太古先知准备用罗盘带北落师门与沈君离开，但不知道为什么，罗盘失灵了，他们无法传送离开。魔剑主又一直紧咬着他们不放，沈君便让北落师门与太古先知先走，她就殿后，就....”
说到最后，风飞沙叹息不已。
沈妤一死，人族要倒霉了。
关山月摁了摁脑袋。“为什么是沈君殿后？太古先知也就算了，没人拦得住她，北落师门为什么不殿后？”
虽然从沈妤的死不难看出，谁殿后谁死。
但还是那句话，人命与人命是不一样的。
沈妤的命比北落师门的命更值钱。
风飞沙道：“北落师门是准备殿后的，但沈君不同意，说她们三个只有她殿后才可能有人活下去，北落师门太弱了，她殿后根本没用。根据我的体验，沈君的判断很正确。”
“你的体验？”
风飞沙道。“沈君要在我面前被杀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结果呢？”
“我连魔剑主的一剑都没挡下，假身当场身亡，还波及到了本体。”风飞沙惊叹不已。“真是强大，我之前几次死了假身，本体都一点事都没有，真是无敌啊。”
关山月：....
“对了，她这么厉害，师尊你有没有活下来的把握？”风飞沙忽问。
“尽力而为。”
风飞沙道：“我还有材料，给师尊你做个假身吧，你将本体藏起来，用假身活动，如此，就算被杀了也不会真的死亡。”
关山月不假思索的拒绝：“不要。”
“为什么？太始仙人都活不下来，何况师尊你连仙人都不是。”
关山月无语的看着风飞沙。
风飞沙不解：“怎么这么看我？”
“我在反省自己对你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关山月无语摇头。“你的假身很好，相当于多一条命，但有一个致命隐患。”
“什么致命隐患？”
“你是什么境界？”
“太极仙人境啊。”
“你的假身是什么境界？”
“渡劫境。”风飞沙反应了过来。“这也没办法，但比起多出的一条命，还是利大于弊。”
关山月眼神复杂的看着风飞沙。“我很开心你这样的视角，说明我将你养得很好，你从未真正品尝过弱小的滋味。”
风飞沙困惑。“什么弱小的滋味？”
“你不明白，这是好事，你自己多做几个假身，本体藏好，我就不用了，假身不适合我。”关山月摸了摸风飞沙的脑袋。
*
后简皱眉看着满地的酒瓮。
“大师姐，你不是从来都不喝酒，说喝酒会妨碍你那颗珍贵无比的脑子吗？”
风飞沙愣了下，情不自禁爬起来抱住后简。“还有人活着，真好。”
后简愣住。
“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风飞沙情不自禁的泪流满面。“你不知道，我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弱小，若我没有将太多精力放在假身上，觉得假身足以让自己活命，便不思进取，我必能成太初仙人境，便不会那般无力。”
后简拍了拍风飞沙。“大师姐你从来都没有不思进取，没有你持之以恒的研发新技术，天庭如何能强盛？比起太初仙人的力量，你的脑子更有价值。且你纵是太初仙人又如何？不过是与一起死。但你有假身，我们都死了，你也能活下来，我们才放心的将修真界最重要的未来交给你。”
“但独存比死亡更痛苦。”风飞沙愤怒的推开后简，控诉道。“你们这些决定去死，却让我活下来的家伙何其自私！”
后简的脸上不由露出羞愧。
“对不起。”
风飞沙正想说什么，却见后简泪流满面。“你怎么哭了？别哭啊，我只是一万年来不知外界，说话有点冲，不是真的怪你们。”
“我知道。”后简一边擦眼泪一边落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风飞沙道：“你不需要道歉，你们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你能活下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后简闻言，顿时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