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车身在巨力之下凄惨地震动着,众目睽睽下,就见专车上强度足以挡住子弹的挡风玻璃竟然一点一点爬满了蜘蛛网一样的纹路,随后一只人手模样的东西“哗啦”伸了出来,求救一样朝着空气抓挠着。
那只手在夜色下显得极其诡异,每一根手指的形状都清晰可见,但是上面覆盖满了浅蓝色丝状物体,随着动作黏黏糊糊地带着不明物体流下来。
乔斯年朝司机打了个手势,随后重新上膛,利落一枪彻底打穿了防弹玻璃。
司机立马拔了一枚小型燃烧弹的插销,准确无误地丢进了车里。
“走!!”
冲天的火光随着爆炸声轰然亮起,唤醒了凌晨一样,和远处的白光交相辉映。
退到了一边的众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彻底松下一口气——
就听见有人惊呼道:“什么东西靠过来了?!”
“看!快看——是刚刚的怪物!”
“天、我的天!怎么会这么多!”
整个车队的人互相作为掩护,缓缓靠拢。
在一片寂静的街区中,不知道从哪些犄角旮旯里面钻出来了一群形状诡异的物体。
——他们每个个体都看得出来是人类的模样,四肢头颅一应俱全,但是浑身上下看不出来一点人皮的颜色,全都被密密麻麻的浅蓝色丝状物体包裹住了。
并且无一例外地混身挂满了浅蓝色的粘液,有的三四个热甚至被黏糊糊的蓝色丝状物黏在了一起,如同一母同胞的胚胎一样被串在了一个母体之上。
它们朝着乔斯年一行人缓缓地靠近着,乍一看简直像是成群结队的爬虫,数量多得会让每一个密集恐惧者患者当场昏厥过去。
乔斯年的副官一头的冷汗,抖着嗓子说;“是、是那些被感染的人……”
“乔处长?我们怎么办?”
“只能冲出去!不管怎么说孩子们还等着呢……”
“这个问题问得好,反正我也不知道答案。”乔斯年紧绷的脸上,唇角竟然僵硬地扯了一下,随后他半带着玩笑的意味轻声说:“那就听你们的吧,毕竟我是个只会坐办公室的。”
那些总是在权衡利弊的人,也会明知不可为而为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突兀的信号插进了乔斯年的通讯器。
年轻人的声音尖酸刻薄地戳了进来。
“真有你的,乔处长——”周延仗着乔处长不能穿过信号和他来一场面对面的唇枪舌战,于是在那边胆大包天地挑衅说:“都说了你们坐办公室的就应该在办公室好好待着,少出来裹乱。”
乔斯年:“闭嘴。”
“让谁闭嘴?”另一个声音凉凉地插了进来,带着那股让所有都无比熟悉的轻慢:“这位祖宗,以身犯险啊?你是不是嫌我麻烦还不够多?”
那位祖宗:“。”
深谙谁才是这个家里不能惹的道理。
副官瞬间喜笑颜开,仿佛谢某人才是他的顶头上司:“谢司!?谢司来了?”
“谢司从海上赶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我也接到了求救信号,时间紧迫,我让李保罗跟你们汇合。”
谢予安言简意赅地打发了他们,然后冷漠无情地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
地下室里面森寒又安静,光线非常昏暗,稍微有任何一点响动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几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年轻人守在金属大门前,不时地来回踱着步子。
忽然,空旷的通道里响起诡异的流水声,像是在洞xue中听到头顶低落的水滴……
靠着墙壁的薇薇安瞬间僵直,磕磕巴巴地张开嘴:“他、他们闯进来了……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水声?哪儿来的水?!”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薇薇安对面,他狠狠锤了一下墙壁,骂道:“真特么见鬼——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男人身后的墙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痕迹,在刷着深色涂料的墙面上一点点蔓延开了。
薇薇安目光沿着痕迹一路往上看,最后落到天花板上一个小小的出门口。
“你身后是……”
“嗯?”男人不明所以地仰起头:“什么……”
“滴答”,一点冰凉的触感从天而降,像是一点露珠落在了眼角,年轻男人不明所以地抹了下眼角,然后擡起手一看,却见两根手指尖上正糊着一点明媚的浅蓝色。
“可能是地下室温度太低了。”另一个老师接话说。
“但愿、但愿吧。”薇薇安双手合十,真心实意地祈祷了一下。
年轻的三个老师们都守在门外等待救援,几个上了年纪的被留在地下室内和孩子们待在一起。
“拜托、拜托……快来人啊,快来人。”刚刚接话的女老师实在是忍不住,焦躁地在走廊里来回踱着步。
她走出去几步,正好一转头的时候,一阵滑腻冰凉就兜头笼罩了下来,糊了她满脸。
“啊——啊啊啊啊!”
女老师尖叫起来,擡手一摸,就从脸上抓下来一大把柔软冰凉的卵形物体,像是青蛙的卵一样被浅蓝的的粘液包裹着缠在一起。
几个人怔立当场。
“是、是那些东西!他们真的闯进来了!”
薇薇安盯着不远处的另一个还在滴滴答答冒着浅蓝色黏液的通风口,混身都抖了起来,紧紧贴着墙壁往后退:“别碰那些蓝色的东西!都别碰——”
“这是什么东西?!救命……救救我!”
而被黏液包裹住的老师仿佛正处在巨大的痛苦中一样,十指在脸上疯狂地抓挠,声音像是被包裹在塑料中一样充满了钝涩感:“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子……我还有父母!救救我!”
其他两个老师面容煞白地往后退,包括薇薇安在内,所有人都泪流满面。
“不、不要——”
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被黏液包裹的女老师就瘫倒在了地上,再也喊不出来了,浑身上下抽搐不已。
然后那些蓝色物体就如同有意识的生物一样,迅速沿着身体的表面爬动起来。
“哦天……”年轻男人语无伦次地挥舞着手臂,野兽一样拍打着地下室的门,厉声喊道:“打开门!快打开门薇薇安……让我们进去!不然我们也会变成这样的!我们也会变成怪物……”
“我们必须进去!你得放我们进去!”
“不——”薇薇安连忙冲上去挡在门前:“所有的孩子都在这儿!你不能打开门,不可以!”
“我命令你立刻打开门!”
男人拍不开门,于是一把揪住薇薇安的肩膀,几乎把这个纤细的女人完全提了起来,恐惧和愤怒把他脸上的肌肉扭曲:“打开门!用你的全选打开门,否则我们都会跟她一样的下场!”
薇薇安深深吸气:“不……”
男人愤怒得彻底失去了理智,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将女人一把掼在了墙上,随后强行按着她的手去开指纹锁。
“不!你不能这样做!”
薇薇安手臂翻折,忍着剧痛奋力反抗着:“住手!”
忽然,男人混身一僵,抓着薇薇安的手如同触电一样,瞬间僵直。
薇薇安迅速从男人手里挣开,两三步退到了一边。
她警惕的目光在对上男人的眼睛之后瞬间变化——只见对方眼睛里面的眼白部分已经全部消失了,像是蒙上了一层浅蓝色的眼翳,但是那些眼翳又是能够活动的,又像是细长的虫子又像是丝线,一点一点从男人的眼眶中爬了出来。
薇薇安惊呼一声,整个人缩到了墙角。
而僵住的男人如同被提线控制的木偶一样,混身肌肉抽搐,四肢僵硬地扭曲着,转过头来。
他脸上如同活物一样蓝色丝状物朝蛇首一样扑了过来。
但是又在半空被硬生生截停。
薇薇安感觉时间都被按下了暂停一样,足足好几秒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体温。
“哐——”一声,有人暴力踹开了地下室的大门。
滋滋作响的白光和热浪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十多分钟之后。
两支特别行动组冲进地下室,训练有素地给幼崽们严严实实地裹上了并不合身的防护服之后,随后才一手一个小朋友,迅速将地下室清空了。
整个走廊都被密密麻麻的电流网和能量层覆盖着,被拎在手里的人类幼崽们竟然也有胆子大的,想伸手去触碰闪着幽光的电流。
小孩们被安排成几人一组,挨个带上直升机。
薇薇安同样抱着一个小女孩走在队伍的最后,她护着小女孩的头,被守在出口处的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送上直升机。
忽然,她怀里的小女孩伸出了手,对站在一边的高个子年轻人喊了一声:“哥哥?”
那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大高个,身形格外挺拔,脸上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双手握着枪,半长金发随意披散着。
“哥哥!我是珀西……是我!”
小女孩的声音顿时雀跃起来,倔强地在螺旋桨的巨大声浪之下冲着周延挥手:“你是好人!对不起……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周延微微愣住,转头看向她。
另一个被安全带扣在椅子里的女孩不满地接上话,指着驾驶员肩头上的特别行动处的标志,大喊:“我爸爸也是好人!我爸爸工作的衣服也是这样的,肩上也有这样的银色徽章!”
“真的假的?”彭阳听了,好奇凑上去:“你爸爸是谁啊?我认识吗?”
小女孩自豪地喊:“我爸爸叫李保罗!”
“啊?”彭阳顿时愣住:“这李副的闺女?”
其他组员也感觉到惊奇:“真是咱李副家的姑娘?那也太巧了!”
“可惜你爸爸去做别的任务去了,不然你能看到他。”彭阳眉开眼笑,对着那姑娘朗声说:“对!你爸爸也是好人!所以你乖乖等他好吗?从这儿出去你就可以和家里的人联系了。”
小姑娘点点头:“嗯!我会听话的!”
直升机升到半空,两个女孩还在较劲一样地冲着地面挥手。
周延看似随意地朝着半空挥了挥手。
·
“能够排查到的地方已经全都搜过了,我可以保证整个一区的撤离率已经达到了95%以上。”
“好!”
谢予安立刻道:“李保罗那边一队人你直接带走,可以开始准备切断一区和外面的联络了,让李保罗护送你离开一区。”
乔斯年问:“有具体方案?”
“没有。”谢予安利落回答:“但是没办法啊,乔处长——你也亲眼看到了,我也是刚刚跟那东西打了个照面,不管是重型武器还是特殊能力确实都能够给那东西带来一些冲击,足够暂时保证人员安全,但是就像是给一个巨人挠痒痒一样,完全不能造成实质性的损伤。”
“我只问你如果我们不能顺利隔离一区,挡不住那东西进入整个中央城,怎么办?”
谢予安掀起眼皮,认真看了一眼对面的乔斯年怀疑自己这并不亲生的亲哥,以为他是突然见了大世面吓出毛病了:“你有什么毛病?非要倾诉衷肠不如抓紧时间看看你的公务邮箱,那才是全世界最繁忙的地方。”
乔斯年平静地看着他,伸手掐了掐眉心。
“真要那样,你我又能怎么样呢?大家都是人,反正我这辈子论迹论心,欠不着联盟什么的。”
谢予安倒是不跟他继续呛了,站起身,一脸送客的表情:“准备出发吧乔处长——”
乔斯年说:“我在二区等着跟你汇合。”
“行,你们先走。”
谢予安瞬间被切出了画面。
光影闪动的瞬间,几乎有一种时光定格的诡异感觉,如同一种难以言说的暗示,一把攥住了乔斯年平生最后的一点柔软的心绪。
“谢司这张嘴啊。”李保罗在一边抓着头发感叹:“说不说话都让人提心吊胆的……”
乔斯年的车队已经在撤往一二两个区交界的路上。
乔斯年眼神稍微变了点,竟然问:“你说……我们能成功封锁一区吗?”
“在事情发生之前,谁都不能预测。我老婆孩子都顺利撤到后方了,我姑娘还是我手底下的兄弟亲自护送的,我就算死在前线都是值了。”
李保罗摩挲着自己的板寸,“嘿嘿嘿”一笑,问:“乔处长,其实你们兄弟俩挺像的……您知道跟在谢司身边这么久,我最佩服他的一点是什么吗?”
这话对于乔斯年来说这前半句话一点都不中听,但是他还是给了李保罗一个面子:“什么?”
李保罗:“人这辈子……大多数时候都是逆着命运在走,否则生老病死,一辈子一眨眼也就过去了。但是偏偏就有那么一种人,和远古时候那些追求真理的先辈一样,那句话怎么说——虽九死其犹未悔……”
乔斯年看向车窗之外。
他喃喃道:“我知道。”
.
第九研究院。
“为什么……”
“主人为我命名为阿撒托斯……”
“我是来自地外的统治者。”
咸湿汗水落尽眼眶,田熹重重一闭眼,感受着那种微妙的刺痛,仿佛再次置身于空寂无垠的地外空间,成为了那个随波逐流的诡异生命体:“而我一直在寻找……寻找那个……”
“当碎片重新凝聚。”
“阿撒托斯重生的时候。”
“它所说的主人应该就是当时的谢兰。”田熹暮地睁开眼:“既然谢兰是它的主人……那文柏是什么?到底谁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他想起了那个躲在二十七楼储藏间的下午。
陡然之间,宛如灵光乍现。
“我知道了!”田熹转过身,眼睛里骤然爆发出喜悦,他看着穆笙:“文柏只是那个容器……那个让阿撒托斯的精神得以暂存的容器。”
“他是一个向导,而只有向导的精神能够与其他人彻底融合。谢兰不是不知道,而是她没有办法,就算是她也没有办法制作出来一个超级向导,所以文柏只能长期使用向导诱导剂!”
完全封闭的实验室里面温度太低,穆笙僵硬的手指不受控制,顿时碰翻了一大片瓶瓶罐罐:“文柏老师……”
“很多年之前,有一批人曾经质疑过人类进化的源泉来自地外,那么现在一切都可以有合理解释了。”
田熹再次转回头去看数据分析图,像是一个解出了附加题的学生,欣喜若狂地说:“造物主不会偏袒谁,流落地球的阿撒托斯难以阻止自身力量的不断外溢,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挑选一个本身就是地球生物的躯壳。”
“一个能够承接它的精神的人。”
“一个真正强大的……向导。”
田熹凑近了,看着穆笙的眼睛,低声问:“你知道谁是它的最佳选择了吗?”
“向导……”穆笙难以置信:“你是说……”
“对!一旦阿撒托斯拥有了新的容器,这种本来就不是和人类处于同一纬度的生物就能够轻易毁灭全人类。”
穆笙竟然在如此荒谬的现实面前呆滞了片刻。
就算世界诶毁灭?那会怎么样?
她的父母、家人还有她都会何去何从呢?
这是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应该思考的问题吗?
“我们必须要阻止它……”穆笙感觉像是过往的人生中遇到的每一个问题一样,答案简直是脱口而出的。
她看着田熹,好像从这个科学怪人、天才少年眼睛里看到了另一种狂热。那种洪水来临之前,连一片水塘都没看完整过的蝼蚁也会产生的狂热。
“我们必须要阻止它。”
造物主要毁灭,前提明明是新生。
“但是我可以……”
田熹说:“我可以为它制造一个新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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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处!已经准备完毕了!随时可以准备切断交通线!”
“紧急调用的能量干扰装置也就位了,我们会尽最大的可能在一二区之间划出一道隔离带。”
“大家准备——”
乔斯年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倒计时,沉声说:“给我报谢予安的位置。”
“稍等乔处长!”技术人员在一区中准确找到了谢予安的坐标:“谢司他们已经跟着最后一批滞留人员一起撤出来了,最多十分钟,他们就能穿过隔离带进入安全区域。”
“再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