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南曜守在山口目送最后一批将士离开后与韦润一同回了他们的院中。亏得他与穆淳调度有方,两三日间便把玉虚峰内的东西运了出去。只是山高水远,想直接把东西运回京城实在不太可能,便只好先运至成都,由索阆彧和陆岱岳带人看管,届时再想办法分批运往京城。眼下他们在此地的任务已基本完成,只待整顿停当后便可动身回京了。
他回屋时,杨臻正在他屋中翻箱倒柜。
“找什么呢?”闻南曜揭掉斗篷问。
“我的酒呢?”杨臻边找边问。
闻南曜皱眉:“你伤病未愈,别喝酒了。”
杨臻撇开柜门看着他:“给我了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都得听我的。”
闻南曜愣了愣,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儿时才会有的孩子气。“好,”他过去在一卷衣裳的包袱中翻出酒坛塞给他,“听你的,但你这几天不许喝。”
“知道。”杨臻揣着酒坛便要往外走。
“和你的那些朋友们说一声,早些收拾提前安排,咱们得赶紧走了。”闻南曜道。
杨臻回头看他:“你也想我去京城吗?”
闻南曜心绪复杂,他当然盼着杨臻能回家,可京城于杨臻而言早已无容身之地,何况真回去了还不知要面对什么雷霆天意。“这是万岁爷的意思,侯爷和我说了都不算。”他叹气道。
“知道了。”杨臻朝他笑了一下后抱着酒坛出了屋。目的明确,他径直前行,不消片刻便把松顶香摆到了宿离面前。
宿离的愁容甚重,杨臻在他跟前絮叨了几句都不见他有展颜的迹象。
“这真是松顶香?”宿离摸起酒坛问。
“对啊,从前我只用白话诱惑你,你也只听我吹嘘,如今总见到了吧。”杨臻道。
宿离就着他的话举起酒坛便是一通豪饮,杨臻没被他突如其来的豪放吓到,反倒因为他迟迟不放下酒坛而心疼得不行:“留点儿,留点儿!”
宿离拎着几乎见底的酒坛看他道:“你拿酒给我,还不舍得我多喝几口?”
杨臻拿回酒坛道:“这估摸是最后一坛了,人间绝迹……”
“那又如何?”宿离脾气见长,伸手便要抢。
杨臻手一撒任酒坛稳稳落在靴面上,一手挡住宿离,一手从后腰兜里拿出一枚粗制小酒壶。
宿离还想抢,杨臻搓开酒壶塞子,勾脚踢起酒坛,甩手接住后利落地把酒坛中的一点松顶香倒进了小酒壶。
“就剩半壶了,”杨臻甚感遗憾,“嵬名可别嫌少。”
宿离方才强硬又霸道的意气瞬间松懈了许多,脱力坐了回去。
杨臻把酒壶仔细藏好坐下来问:“你脾气不小啊,谁惹到你了?”
“你养病的那几日里,闻光潜借着看望你的名头忙里偷闲来找过我几回。”宿离神色阴郁,“他想让我跟他一块儿回京。”
“为何?”杨臻问。仅凭宿离对闻南曜的称呼他就猜得到他二人已经认出了彼此,既然如此,闻南曜还要宿离这个逃匿的罪臣之后去京城,怕是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他说他入朝为官之后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我家被抄的事,尤其是四年前闻太师遭刺杀之后。”宿离道,“他说我爹谋逆的案子是闻太师办的不错,但前后纠查的证据却是厂卫协同搜集的。”
“厂卫协同?”杨臻在呼吸之间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重重,且不说这两处机构衙门因职能重叠而互不相容,十多年前锦衣卫的校尉统领可是如今的吏部尚书潘显道,何况东厂设立之初便由太宗皇帝直辖——怪不得能有那样的雷霆之势,他不过离开京城几个月,再回去之后江宅便成了一片荒地。即便是莫须有的罪名,可能的祸首也深不可测。
“他不许我告诉你。”宿离哂笑。
杨臻过分郑重地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方才那几口酒下肚令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我就装作不知道。”杨臻道,“你是何想法?”
“正名不成就同归于尽,如何?”宿离眼中难得有些杀气。